嘉靖九年五月初十,徐晋举家离京回乡,他前脚刚刚出城,京西的官道上就出现了一支长长的囚车队伍,看车内关押的囚犯穿着和气质,显然都是读书人,老老少少的,竟有近百人之多,他们一个个神色困顿,嘴唇干瘪,甚至还有人浑身血污,形容凄惨。
负责押运囚车的正是号称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东厂番子,另外还有部份应该是刑部的衙兵,沿途的百姓纷纷驻足观看,对着囚车中的人物指指点点。
对于这种押运读书人的囚犯车队,京城的百姓已经见惯不怪了,事实上自打过完年后,几乎每月都有一两回,因为西厂正把从全国各地抓捕的读书人源源不断地运回京中。
而今日这支囚犯车队来自汉中,主角正是前内阁首辅杨廷和之子,正德年间的殿试状元杨慎,而与他一道被抓的,大部份都是汉南书院的书生和教习。
西厂抓捕他们的理由前文已经提到过了,私结朋党为奸,妄义朝政,有串联造反之嫌。一旦和造反沾上边儿,那都是掉脑袋重罪,所以囚车内的书生统统戴上了手铐脚镣,而杨慎更是受到了特别关照,脖子上还戴了一副重枷。
话说杨慎一伙是今年三月初被西厂一锅端的,在汉中当地审问了一段时间后装车押回京城,由于路途遥远,再加上囚车走得慢,所以直至今日才押回到京城。
杨大才子此刻看上去虽然十分憔悴,不过眼神却是坚定有光,愤怒的火光。他是个有骨气,而且还不怕死的人,想当年在左顺门前,他敢带头撼门恸哭,可见的确是个不怕死的,他那一句“国朝养士一百五十年,丈义死节正在今日”依旧震烁人心,鼓舞着圣人门徒们勇敢地去徇道。
看着越来越近的京城城墙,囚车中有人怕了,有人哭了,毕竟不是谁都像杨慎那般不怕死,而沾了谋反的罪名,他们这一行人怕是没有几个能活的了。
囚犯车队从广宁门入,直抵西厂的大牢外,一众西厂番子狞笑着,把书生们像赶牲口一样从囚车内赶了下来。
“用修兄,都说西厂大牢是扒皮去骨的炼狱,大家今日一别,只怕再无相见之时了,只可怜我等满腔报国之志,却惨遭阉党构陷,含冤受屈,平生志未酬,身死豺狼窟,恨不能手刃毕春这阉贼啊!”赵贞吉红着眼沉声道。
杨慎傲然道:“我辈读书人,威武不屈,富贵不淫,贫贱不移,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自打上了这趟囚车,我杨慎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若能以吾辈之性命唤醒吾皇,不再受阉党和张党蒙蔽,那么吾辈死亦可所惜?”
旁边的番子不耐烦地冷笑道:“想死?没哪么容易,不把同党通通供出来,你们想死也死不了,嘿嘿,咱们西厂的酷刑可不是盖的,废话少说,全部滚进去吧?”说远就去推杨慎。
杨慎挣开番子的手,大声喝道:“撒手,我自己会走,你们这帮爪牙听好了,即便我杨慎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杨慎站起来,早晚将你们这帮阉党碾作粉尘。虽千万人,吾往矣!”说完大步往牢门行去。
那番子虽然恼羞成怒,但却被杨慎大义凛然的气势所慑,倒是不敢再去推他,只是嘿嘿地冷几声。
四周的书生显然受倒杨慎的鼓舞,一个个挺直腰,昂然走进了西厂大牢。
哐当,沉重地铁门上,暗无天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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