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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碰瓷(1 / 2)

正月初十,晨光弥漫,在山那边的尽头缓缓升高,于天穹间悄悄倾听大地苏醒的声音,散发着丝丝安宁和寂静。

农户在天未亮前便已下地,冬日将至,要将秋收后的农田耕耘平整,以备来年种地。

据说大汉已经发现了宿麦,也就是俗称的冬小麦,但还没有推广开来,以粟为主要粮食的习俗没那么容易改变,因为粟很耐旱,容易活,收成虽然少,但在旱季不至于颗粒无收,对生活多少有些保障。

可是到了冬天,北方很多农夫便没有作物可种,只好让田地修息,期盼来年的粟米有一个好收成,凭白浪费了冬季的时光,若是将宿麦普及开,粮食收成便能大涨,但这个过程任重道远,老百姓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任何细小变革都有可能影响他们的生活。

韩岩和韩说天还没亮便启程出发,一个回长安当少府纸丞,一个先去襄城置办房产,都在为生存奔波着。

回长安的路上要经过河间国,韩岩很早就想去看看了,从菑川王身上劫来的二百万钱不足以支持韩说在全国各地置办房产,经过他的打听,大汉房价可不便宜,封国中心地带房价值百万钱,稍微远点的象舍楼也要两万五千钱,再远便是车舍了,要一万钱。

弓高侯国太小,韩颓当拿不出多少钱,韩岩也没打算抠扒他的棺材本,去找河间王刘德坑点钱就是了,都是卫绾的弟子,咱们是同门师兄,有了困难自然要互相帮助,上次我帮你儿子刘不害,这次你可得帮我……

怀着不算纯洁地目的,韩二蛋当马夫载着韩岩和浠儿前往河间国,去燕国时的车夫和两个将士春节前便被调回去了,虽然律法规定奴婢不得乘车,不过韩岩不管那么多,我家的婢子我说了算。

嘴里说着“人人平等”,自己吃什么,韩二蛋便吃什么,但终究还是有差别。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时间久了,只要不是白眼狼便会觉得不好意思,人家吃牛肉,你也吃牛肉,人家坐马车,你也坐马车,心里难道不膈应吗?

被别人养着,要对得起每天吃的饭,要体现自己存在的价值,韩二蛋见没有马夫驾车,没说什么便自己架上了,很自觉。

赶路的日程最枯燥,浠儿逗弄着笼子里的小狸,韩岩掀起车帘感受秋末的凉风,和韩二蛋闲谈。

“汉人有春节,你们匈奴也过节吗?”

“也过,正月是小集会,诸长商讨事物。五月是大会,要举行祭祀活动,祭天、祭祖、祭鬼神。九月也要集会,为秋收而感谢天神。”

“听说匈奴曾规定,汉朝使节如果不以墨黥面,不得进入单于所居住的穹庐,是真的吗?”

“这是谁说的?”

韩二蛋在弓高侯国生活也有两月了,见惯安稳太平,百姓和睦,也便觉得匈奴生活有些残忍,尤其酷刑方面很不人道,解释说:“这是你们汉人恶意诋毁我等,黥面是我们的习俗,每逢大事便会用墨画在脸上,象征性地表示黥面,并非真用刀刻割皮肉,这是我们千百年来传承的纹身习俗。接见你们汉使,不只他要墨画,我们也要画,这便是你们汉人讲的互相尊重,怎么传到你们这里就成了刀割皮肉?”

“你不要急,我也只是这么一说而已。”韩岩笑笑,又怀着好奇问:“据说匈奴人力气大,天生会骑马,我也有匈奴血统,骑马还行,就是体力不强,你们是不是有气功、神功之类的秘籍啊?”

“有秘诀,族内的长者说,只要你真诚信仰天地,就会有好运降临,会受鬼神庇护,能气力大增,驭马如风。”韩二蛋一本正经地说。

“……”韩岩感觉嘴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你他妈骗鬼呢,不死心地问:“你这身板这么壮,手里没武器还能以一敌十,绝对是高手,你是不是练过武功啊?”

“当然练过。”韩二蛋似乎找到了优越感,努力伸手向上比划。“我的武功比你们弓高侯国的城墙还高。”

“……”韩岩:“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换一种说法。”

“什么?”

韩岩:“你应该说你的武功比城墙还厚。”

韩二蛋不明所以,挠了挠脸,煞有介事地问:“城墙有点薄吧?”

想了想又语无伦次地说:“那么薄怎么能显示出我的武功,我还是觉得城墙比较厚。”

韩岩:“是吧,我看城墙不如你的脸厚……”

“这你便不懂了,脸厚可以防风。”

“……”你他妈还真是实诚。

河间国治理有方,百姓富裕,天下皆知,河间王刘德的贤名冠盖当世,汉景帝有十三子,唯赞刘德夫惟大雅,卓尔不群,乃汉室英杰。

入了河间国的地界,便发现弓高侯国和人家比,好似县城与都市,哪怕在野外所见的散居农户,房屋都是子信舍,值万钱。

大汉按照土质不同,将田地分为好田、中田、差田。

给百姓分田地是根据地域来分的,好田100亩,中田200亩,差田300亩,要看你生活在什么地方,土质肥沃不肥沃。

若在苦寒之地,几乎都是差田,很多没法耕种,百姓便疾苦,而且《二年律令》规定,如果土地质量太差,难以耕种,耕种者可以将其退还官府,但不能要求任何赔偿。

这些地方便是大汉朝最大的奴隶来源地,百姓没收入,可还是要交口赋和算赋,交不出来便只能被打为官奴。

河间国地处中原,土壤肥沃,百姓分的都是好田,种一百亩和三百亩能一样吗?

三百亩的每天从早干到晚,收成还不好,一百亩的每天只需要上班八小时便可以放假,空余时间可以去做佣工,可以舂米补贴家用,可以搞一些小玩意去卖,生活自然就富足,也会引得商业发达。

要入河间城得有传信,但对于韩岩来讲只是小事,把身份铜印拿给守城门的小吏,说要去拜访河间王,我和他同是御史大夫卫绾的弟子,小吏不但得恭敬让路,还要找人跑在他前头先去传告。

河间城比弓高侯国的县城大十倍不止,城外有宽二十米的护城河接连城内沟渠。

进城便见一片繁华,木道水榭、亭台飞檐、各色贩夫走卒牵着牛车拉货出城,沟渠内的河水清冷,竟是活水,如江南水乡般淳淳流动,可以看见妇女们在石阶上弯着身子洗衣服,彼此谈笑嬉闹,一片和睦。

再往里走,宽广道路两旁尽是潘盖楼舍,一座值五万钱。

偶然还见成排的凤楼和女闾,大约是下午的缘故,所以嫖客们还没有来光顾。

像弓高侯国这类小封国在大汉有几百个,河间国周围便有二十多个,百姓想开斋了便会瞒着家里的婆娘来河间国,美名其曰采购物资……

城市繁华,官吏们油水多了,便不如小地方管理严格,在大街上竟能见到卖儿卖女的。

因为这里富户多,小国的贫苦人家来这里可以卖个高价,若是能将孩子卖入大户人家,将来说不准会有出息。

而依托这里的烟花场所,相貌甜美的姑娘也有了去处,若被凤楼的老鸨看中,便可签下十年或二十年的卖身契,老鸨会培养你读书写字、歌舞、琴棋书画,如果学业出色便能卖艺不卖身,来日若有贵人看重,也能当个大户人家的姬妾。

若是学业不精,便只能卖身,等到十年之后你也才二十五岁,不算太迟,赎身为庶民便可找个老实男人嫁了,周围的百姓不会鄙视你,反而会羡慕你有才艺和学问,会多向你请教知识。

当然,去烟花场所只是最后的选择,若有机会,他们还是喜欢当清白人家,比如给马车奢华之人当婢子……

在大汉朝有“不道罪”和“不敬罪”,出言不逊冲撞大人物,擅自拦截贵人马车,妄议上位者之事,甚至一个不好的眼神也是不敬,挨一顿毒打和鞭子算轻的。

上位者只要亮了身份,证明被打者和你有不可逾越的身份差距,官府便不会管。

若是上位者出于戏弄心理或者失手杀人,也不用急,《二年律令*贼律》规定:其过失及戏而杀人,赎死。

可以用钱赎死罪,大约两万五千钱便可以,比买一个大婢贵一点,人头都是明码标价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跪在路边卖儿卖女的老汉突然扑出来拦在马车前头碰瓷,让街头所有人都愣住了……

如果不是韩二蛋的驭马术相当厉害,那两匹黑马给老汉踩个脑壳崩裂大约不会差。

韩二蛋是暴脾气,在匈奴便横行霸道惯了,来到大汉更是凶性难敛,高喝一声“找死!”跳下车便用鞭子抽。

“住手。”韩岩掀起车帘急喊:“二蛋,这里是大汉不可随意伤人。”

韩二蛋高高扬起的马鞭迟疑了一下,心里挣扎了一番,还是将鞭子缓缓落下,终究没下去手。

韩岩跳下马车,看向爬在高头大马前边满面惊惧与后怕的老汉,笑得温和,声音却冷:“遇到碰瓷这种事我一般都直接撞死,如果今天你讲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用三斤黄金买你的命。”

“碰瓷?”老汉呆了呆便连连叩头,磕得地面噔噔响,鼻间哭嗓着说:“大人饶命啊……我是实在没办法才拦公子车驾的,还请大人给条活路啊……”

“你活不活,和我有什么关系?”韩岩兜拢衣袖,居高临下俯视。

普通百姓敢拦诸侯子嗣的马车,相当于豁出小命了,不是大奸便是真被逼急了,要知道诸侯子弟们没一个是善茬,哪个不娇纵跋扈?

说打死你,便打死你,三万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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