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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诏令到来(1 / 1)

隼州。行台令府第。早间辰时。

  朝阳已经升过了屋檐,将金色的光芒撒进院中。院里站着祁尚卿与郑昔二人。

  祁尚卿平举着双手,由着妻子替他套上轻甲。他每次穿着巡边的轻甲。刚带领隼州军民挡住了启国人,他又迫不及待要去巡边了。今日出发。

  轻甲已经陪了他多年,甲片已经磨得锃亮,像是阳光下的面镜。

  “这才刚打完了仗,便又急着去巡边呢?”妻子郑昔问他。

  “本来两三月便要去一次的,这次都隔半年了,该去看看了。”祁尚卿回道:“并且启国人刚撤,怎么也得去边境转一转,看一看州、县的城防。”

  “我知道,你这心思就没在家里。”

  祁尚卿低头看着妻子:“等这次回来,我便上表请辞。今后只在家中陪你可好?”

  “我会信么?”郑昔笑了。

  “辞表我都写好了。”祁尚卿一副认真的模样。

  “怕是写了你也舍不得呈上去。”郑昔转过身,走向正厅。

  她从正厅取了祁尚卿的常服出来,递给他:“这月的天,身上系着这些甲片,不热么?”

  “你先帮我把轻甲卸了。”祁尚卿突然说道。

  “怎么了?”

  “先卸了。”

  郑昔只得照做。

  “你去把袀儿的那件轻甲取过来。”

  郑昔听完愣了一瞬。“要那件轻甲做什么?”

  “你去取过来便是。”

  郑昔又只得转身回去。

  祁尚卿在院中候着。朝阳此时升过了屋顶,望着已经有些灼眼。

  郑昔拿了轻甲出来。“替我穿上吧。”祁尚卿说道。

  郑昔没有接话,开始给祁尚卿套甲。轻甲依旧铮新。

  “这次,我带着袀儿去巡边。”祁尚卿嘴里念叨,像是讲给妻子听,又像是说与自己听。

  郑昔的双手停顿了一瞬,而后继续。她变得小心翼翼,唯恐弄坏了甲片。

  “想不到还挺合身的。”穿上轻甲的祁尚卿难得笑了,笑得像是一个少年,第一次穿上了父亲给的轻甲。

  “他随你,就是个怎么也长不胖的瘦子。”郑昔接话道。

  “性格随你。”祁尚卿回她一句。

  郑昔听了,脸上掠过一丝浅笑。

  她第三次返回了正厅,第二次取来了祁尚卿的常服。祁尚卿接过常服,穿上。

  “行了,出发吧。”郑昔说道。

  “那我走了?”

  “去吧,平安回来。”

  祁尚卿迈步走向院门。院外,隼州道左行台令、隼州道长史、隼州道都督等人已经候着了。他们也是轻甲常服,骑着抖擞的马。

  祁尚卿出了院门,跨上了自己的坐骑,用手勒一把马缰绳:“出发!”

  

  祁尚卿一行人径直驰出了隼州城。与此同时,千余里外,三骑尚书台的人马也驰出了京师长兴府。

  

  四日后。

  祁尚卿刚结束了对眿州的巡视,正在去往郧州城的途中。他此时已经入了郧州辖内,正行的这段路,与国境平行,距离约一里。

  他的前方五里处,停着一辆马车。驾车的程运峰站在道旁,正翘首而望。

  

  按照祁尚卿五日前的指示,程运峰在两日前驾车出了隼州,来到此处地点。他在道旁摆了一张木案,案上放了一壶酒、三只酒杯,两眼凝视着祁尚卿从眿州过来的方向。边境风紧,风中掺着黄尘,黄尘拍着他的脸。

  几骑人马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视线里。“到了!到了!”他禁不住自言自语道。

  

  祁尚卿一行人直接驰到程运峰的面前,再下了马。

  “行台。”程运峰急忙迎上去,向祁尚卿行揖。

  “好。”祁尚卿风尘仆仆,问道:“候了多时了?”

  “不多时,不多时。只是行台吩咐,小人不敢延误半分。”

  “好。”祁尚卿一面答话,一面走向放了壶酒的木案。

  他在木案旁停下,面北而立,缄默不语。

  身后的左行台令等人不清楚情况,也只是站着,不说话。

  因为祁尚卿此前没有任何的告知,他们不清楚,为何程运峰会在这半道摆了壶酒,为何祁行台要在此处停留。

  唯独程运峰,或许能隐约猜到祁行台来此的目的。

  风中的祁尚卿,默立一刻后才转回了身。他俯下身,拿起案上的酒壶,给三只酒杯缓缓斟满了酒。

  他举起第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再举起第二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略作停顿,举起了第三杯酒。

  他再次面向北方,将杯中酒,缓慢酹浇在地。

  风愈紧,沙尘进了酒杯,也进了人的眼睛。

  祁尚卿感到双眼有些不适。

  他回过身,将酒杯轻放在案上。

  他似乎想对程运峰说些什么。但双唇轻启,却讲不出话。

  “程运峰收拾了吧。”他最后只念出这几个字。

  “是,行台。”

  祁尚卿离了壶酒木案,再次上马,继续往郧州去。

  云里雾中的左行台令等人也立即上马,跟着祁尚卿。

  他们不知道,祁行台面北而立的那一刻,脑中浮现的一幕是:

  两月前,定国十万北征之师出隼州,奔赴沙场。出城之际,隼州道行台令祁尚卿与行军元帅瞿珩约定:北征之后,待返京述职之际,与薛铭御,三人重回云遥山上的红瓦亭,举芳酒、话功业,兑十年之约。

  

  祁尚卿在一个时辰后抵达了郧州城。未及进城,很远便看见三人三马停在城门处,其中一人穿着刺史公服。





  祁尚卿缓慢驰近,见果然是郧州刺史王莒,带着两个属下候在那里。

  祁尚卿心中疑惑:王莒为何在此?莫非是特地来迎自己的?可自己并未派人将巡视的消息传给他啊。自己巡边向来都是不打招呼的。但若不是因为迎接自己,他堂堂一州主官,没事跑来城门吹风的??

  王莒明显也看到了祁尚卿,立即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祁尚卿马前:“行台,属下在此候您。”

  祁尚卿更疑惑了:“真是,候我的?”

  “是,行台。”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的?”

  “右台先您来到郧州了。刚到一个时辰,让我来此迎您。”

  “原来如此”祁尚卿的疑惑解开了。“右台为何突然来了郧州??”

  “不光右台,还有尚书台的人。”

  “什么??”

  “尚书台来人了,专为您而来。先到的隼州。右台知道您今日要来此,便领了尚书台的人来此候您。”

  “真是尚书台的人?为我而来?立刻前方带路,引我去见。”

  “是,行台。”

  

  郧州刺史署。正堂。

  堂内只尚书台的承宣郎与隼州道的行台令两人。隼州道右行台令、隼州道左行台令、郧州刺史等其余人,全在堂外候着。

  承宣郎双手卷开黄色的诏书,对躬身站着的祁尚卿高声念道:“擢祁尚卿右尚书令诏”略作停顿,继续:“隼州道行台令祁尚卿,忧国奉公,克勉笃勤,朕均体察。并于月前,以独州之兵,力阻启贼,诚荡荡之勋。朕经熟虑,特擢为右尚书令,以彰功著。望尔为政为国,恪勤无怠。公事交付,准以十日。十日后即返京师,旋即到任。”

  承宣郎念毕,小心翼翼将诏书合卷,递与祁尚卿:“祁行台,请接诏令。”

  祁尚卿伸手接过,再直起身。

  承宣郎向祁尚卿行个揖,轻声说道:“祁行台,某此前来,还有一事。”

  “请郎官言。”

  承宣郎凑近两步,压低了声音,说道:“尚书令特命某,向祁行台问句话。”

  问话?祁尚卿看着承宣郎,心里纳闷。“请郎官问。”他回道。

  “尚书令差问,祁行台返京后,隼州道行台令一职,可有接任者举荐?”

  祁尚卿心里一震,尚书令为何如此一问?

  他脑中闪现的自然是“薛铭御”三个字。“请郎官转复尚书令,属下以为,隼州道行台令一职,可由薛”正要脱口而出的瞬间,他停住了。

  他心中掠过一丝疑虑:尚书令此问,是公问,还是私问?真只是问话,还是试探?直接推举薛铭御,是否会适得其反?倘若自己今后成了右尚书令,这隼州道的行台令,也是自己的属下

  他极力揣度,以致于忘了继续答话。

  “祁行台?”承宣郎忍不住轻声打断他。

  “请郎官转复尚书令,隼州刺史黄晏履任隼州多年,熟晓实情。属下以为,由其接任隼州道行台令,再适合不过了。”

  “某知道了,一定原话转复尚书令。谢过行台。”承宣郎说完,行揖转身离开。

  祁尚卿回揖。他看着承宣郎离去的背影,脑中陷入了沉思。

  

  长兴府。丁疏琰府上。书房里。

  “啪!”丁疏琰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茶杯碎裂成了几片。

  坐着椅子的他,越想越觉得窝火,又手捶身前的桌案。

  老仆不是时候地闯了进来:“丁爷,门外有人求见。”

  “不见。”

  “是赵尚书。”

  “他来做甚?”丁疏琰一脸愠恼:“让他进来吧。”

  “是。”

  

  “左令,这其中定有隐情!”赵俨一进丁疏琰的书房便说道。

  丁疏琰强压着怒气:“你在说什么?”

  “没想到竟被祁尚卿偷走了右令的位置。这其中一定有隐情!”

  丁疏琰狠视赵俨,冷冷说道:“陛下定的事情,何来隐情?诏书还能假了不成?”

  “诏书自然不能假。定是有人在陛下面前替祁尚卿说了话,让陛下换了主意。”

  “已经过去的事了,不要再说了。”丁疏琰觉得越说越烦。

  “我不明白,他一个行台令,凭什么直升右尚书令?”赵俨却不管不顾。

  “你不才说了吗?有人在陛下面前保举他!”丁疏琰又忍不住接话了。

  “能让陛下改了主意的,只有一人。”

  “你是指丁奉?”

  “必然是他。”赵俨语气笃定:“如此来看,我们都被他蒙蔽了。这人看着憨厚,可肚子里的肠子不少啊。”

  “他为何要举荐祁尚卿?”

  “必然是害怕左令您成了右令,威胁他的地位。”

  “那他为什么选中祁尚卿?”

  “想来该是祁尚卿主动找的他。看来这两人都不简单啊。今后不得不防了。”

  丁疏琰气不打一处来。一个自己都没放在眼里的人,一个上月还在隼州被自己训斥的人,竟是硬生生从自己手中抢了东西。“我大意了,没有防备。”

  “左令,这个祁尚卿敢抢您的位置,他德不配位,这个右令必然坐不长久。”

  丁疏琰感觉更窝火了:“你当初不是发誓赌咒这位置非我莫属么?!你他妈尽放屁!!”

  “我我”

  “我个屁。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今后不准再提!!”

  “是,左令。”

  “祁尚卿!!”丁疏琰咬紧着牙,牙缝里蹦出了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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