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近藤拓海上辈子没机会去见识一眼凌晨四点半的洛圣都，但是这辈子的的确确见识过了凌晨三点半的东京。 当林椿用着冰冷和近乎命令的语气让近藤拓海拿出那10円拍到桌子上时，女服务员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了。 零零散散地坐在角落里的客人纷纷注意到了这股骚动，偷偷地关注着这边的动向。 看着桌上那十张福泽谕吉，男服务员同样傻眼了片刻，不过很快做出了反应，按下女服务员的头连连道歉。 “你，去，先把目前点的账付了！” 恢复平日气场的林椿，冰冷漠然的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近藤拓海闻言皱眉，还没等他甩脸色，突然发觉林椿在桌下伸出温软的柔荑牵走了他的手，穿过卫衣浅浅地按在了肚脐上。 低头看去，只见她眉眼盈盈，似是在祈求什么。 行，既然你这么上道，卖你一个面子。 近藤拓海在肚脐窝边缘上轻捏一把，勾着下巴指了指在一旁表面笑嘻嘻却暗自愤愤不平的女服务员。 “服务员，去，把钱拿到前台付账！” “好……好的客人，请稍等！” 女服务员小心翼翼地来到桌前，怯生生地从上面挑走七张福泽谕吉，忍不住又偷瞄了一眼贴在一起的二人，看见了那只在卫衣下摆摸索的大手，瞬间咬紧了牙根，整个脸都羞得通红。 真是可恶……在这种地方秀恩爱……可恶啊……！ 不知不觉间走到前台时，手里的福泽谕吉已经被捏成了条状。 “他们点了这么多，肯定吃不完……”前台提醒女服务员道，“你没有提醒他们可以点半份的吗？” “诶？”女服务员闻言捂住了嘴，“我忘记了……” “快去问问。” “好……” 很快女服务员折返了回来。 “怎么说？” “说是要减成半份。” “那用不了四万円。” “但是女客人说要加一瓶最贵的红酒，两万多円的那瓶。” “啊？” 前台店长听到这个回答又惊了一次，扭头望向两人的侧影。 “真是遇到大客户了…… “对了，我记得上个月白色情人节活动还有剩下的礼品？” “仓库里似乎还有一些。” “去拿出来几份送给他们，我再看看能不能给他们找点折扣…… “还有，你一定要服务周到，这样的客户很有可能会再来的，千万不能给他们留下坏印象，记住了吗？” “记住了，店长！” 不一会儿，随着几台送餐机器人接踵而至，在一旁侍候的男服务员很快把偌大的圆桌摆得满满当当。 最后一盘毛肚摆到桌上后，林椿忽然低下头，几乎把红透的脸都埋进了桌子里，止不住“噫……”了一声。 “是还有什么需要吗，客人？”男服务闻声询问。 “噢……”近藤拓海微笑着抬起头看向他，“她身体不舒服，我得在这里照顾她，分不出身去调制小料，你们能去把小料各取一小碟拿来么？” “没问题的客人。” 待男服务员使唤着其他服务员一起去到小料区后，近藤拓海才低头凑到了林椿的耳畔。 “还不松开我的手？” “我……我不是故意的……” “哦？”近藤拓海手上再次稍微用力，“那就是有意的了？” “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女的……” “不喜欢她就要使唤我？” “对不起……请原谅我……” “看在你这么懂事的份上，就不逗你玩了。” 林椿抬起淡紫色瞳目看了一眼近藤拓海，发现他脸上确实没有怒意，才松了口气，放开了他的手。 “下次不许这样，听见没？” “嗯……” “说说这么做原因。” “她一直在笑，可是看着你的眼神好冷漠，完全不把你放在眼里……” “这算什么？我早习惯了。” “我讨厌她这么看你……” 近藤拓海乐了。 “你之前不是也一直用这眼神看我？跟看個下水道里的老鼠似的…… “啊，对对对，就是现在这个表情。 “那伱是不是也讨厌自己啊？” “咕……” 林椿喉头发痒，想说什么却又被堵回进了肚子里。 沉默了十几秒，才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近藤拓海。 “是……我很讨厌自己…… “总是把真实的自己藏起来，哪怕是在家人面前…… “我确实很看不起你…… “就算是现在，也觉得你跟个下水道里的老鼠似的…… “根本不想坐在你身边……这让我感觉很恶心……” 说着说着，林椿又抓住了他的手。 “但是很奇怪……明明很恶心…… “却又会莫名其妙地觉得安心…… “死了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安心的感觉……？” 近藤拓海回想了一下。 “没有，死的时候什么感觉都没。 “喏，看见火锅里那个气泡没？ “‘啵——’地一声，就什么都没了，只留下一声呜咽。” 把手用力地从林椿手里抽走，近藤拓海支起下巴饶有兴趣地盯住林椿。 “我倒是很好奇，如果今天遇到的不是我这么佛系的人，你会不会去见？” 看着空落落的手窝，林椿低下了眼帘。 “可能会…… “虽然一直很害怕，心底却里莫名地又想去…… “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站在悬崖边上俯瞰风景，看着脚下千仞万壑，明知道跳下去就是粉身碎骨，却还是会想向前跨出一步。 “外人看来仿佛这是在自寻短见，而站在悬崖边上的你却会自以为获得了自由。 “因为你在幻想着，这一步跨出去并不会坠落，而是长出了一对鸟儿的翅膀，带着你飞向了云端。” 近藤拓海兀自拿起鱼丸，一颗一颗地拨进四拼火锅的每一格里。 “飞翔和坠落两个词是相连的。 “或许你觉得肉体的坠落会让你获得精神的飞翔。 “可事实是，哀默大于心死。 “死了的人不会飞翔，而是将永远处于不会落地的坠落状态。 “你应该庆幸命运之神没有放弃你，让你遇到了我，而不是其他什么人。 “尽管我不是什么坏人，但也算不上好人，至少不会在今晚如你所愿地看着你坠入深渊。 “不过我不爱管闲事，今晚过后你我再无瓜葛。” 近藤拓海拿出手机，当着林椿的面，打开命名为“狗”的文件夹，将那个长达两小时视频连同回收站删得一干二净。 “如果你真的想要摆脱重力……” 温热的大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头顶。 “请谨慎思考后再换个方式吧，林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