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 “铛——” 当清晨的第一缕天光划破夜幕。 十月初的宫檐落下一滴水珠。 号角声破开空气的清冷,然后午门城楼上的大钟撞响,汉王宫宫门开启。 早早候在午门外排成队列的文武百官依次进门,踏上青石砖铺设的大广场,迎面是直通正中间处理政务的太极殿的大道,道路一侧放置着高大的日晷,大道两旁还竖立着两列华表石柱,柱顶蹲守明辨是非、察明善恶忠奸的石兽。 华表旁,负责仪仗的禁军们也如石柱般站定,一个个神情肃穆的禁军身着玄色军服,头戴墨色钢盔,钢盔顶部一簇翎羽,胸前及关节要害处覆盖钢甲防护,手持长戈。 而百官们就在禁军的守卫、石兽的俯视和御史的监督下经过大道,踏上一级级台阶,步入太极殿。 专门负责纠察的御史会记下官员中咳嗽、吐痰、步伐不稳重的人,听候处理。 而这些官员来做的事。 当然是上朝了。 陆大古端坐在王座上,照例着玄色衮服,头戴冕旒,神情在冕旒的阴影中,平静而威严,他注视着自己的部下们。 直到他们在大殿内迅速站好位置,齐齐行礼: ““臣等,参见王上。”” 他微微颔首: “众爱卿平身。” ““谢王上。”” 随着时间推移,汉国的制度越来越走向正规化,这样的朝会已经形成常例,无突发大事要事,则每月一次,有要事,则临时加会,此外,没有要事时,冬季两个月不开会,算作官员们的半个假期,期间只需完成工作、及时汇报即可。 待官员们站定,大古身侧的礼官以雅音唱道: “有本启奏,无事退朝!” “王上,臣有本奏。” 农部大员上前一步,拜了拜,呈上奏疏: “燕州田亩约合四千五百万亩,田地改造急缺大量农具、谷种,现下农官稍有紧缺,请王上,明察。” 治理不是一蹴而就的,不是地盘打下来,马上就翻天覆地了,这既意味着几百万人的生存纳入到陆大古的掌控中,也意味着国家管理体系增加新的压力。 “农具方面,已着工部去办,勿虚多虑。” 大古翻开奏疏,将上面书写的情况和他通过锦衣卫情报部门了解到的情报对照,认可地颔首: “至于,官员人选。” “陈爱卿。” “臣在。” 他合上奏疏: “你们得尽快列个名单才是。” “诺。” 目前,首届科举筛出的人选,加上陆大古亲手建立的学宫内的工学院学员和农学院学员,是完全足够进一步充实统治框架的。 接着,他询问了刑部的工作。 为了转换和维系新领地的秩序,势必要派出军队镇压、清理障碍,辅助各项制度的推行和开展,六扇门锦衣卫的巡查工作更要加强。 还有,他了解到,消灭燕国统治体系后,部分残余贵族、商人、大地主纠结,造成了一定麻烦,主要是这些残余势力混杂在民众当中,后续还需要仔细搜查,大古叫他们放开手脚,不用害怕耗时,乱后才好大治。 如果放开手脚去干以后成效不好,他就要怀疑他们的能力了。 此外,只要平民的日子比以前过得好,且未来有盼头,智力稍微正常点的人都不至于怀念旧燕的统治,因此,这个冬季能否让燕地平民过好冬,能否给来年春耕打好基础是重点工作,他会严查受命官员有没有做到位。 “按老规矩办,异地任命。” “加强当地宣讲。” “凡我汉国治下,不允许差别区分,皆为汉室子民。” 现在,整个汉国内,官员们和军队内的制服都统一了,陆大古设计了两类制服,一套工服一套常服,并有给予突出贡献者的勋章,制服和勋章都尽可能设计得够帅气,充满仪式感,有吸引力。 他希望这些服装和勋章让年轻人只要看到就会憧憬。 文化统一也在强推,统一的文字,统一的书本,统一的教育。 可以说,他正在自己的统治范围内全方面地铸造国家意识和民族意识的根基。 所谓民族,即指文化、语言、历史方面与其他人群客观上区分开来的人,是经长期发展而来的稳定共同体,而国家,则指拥有共同的语言、文化、种族、领土、政府或者历史的社会群体。 为了彻底实现并稳固大一统,地域观念是必须要取代的,陆大古的取代方案就是民族意识觉醒和国民身份认同,再没有什么燕人、晋人、齐人了,没必要互相歧视,大家都是汉人,属于汉族,属于同一个国家。 “照我说的做。” 再次放下一本奏疏,正要散会,一名官员上前: “王上,臣有一言,望王上垂听。” 他向那人投去视线。 “讲。” 那名礼部官员躬身再拜: “臣本欲上疏,然王上每日操劳国事,日理万机;现国民安居乐业,汉国蒸蒸日上,王上理应择妃,充实后宫,巩固国基。” 言毕,立即有人附议: “臣也这么认为,王上理应充实后宫,绵延子嗣,以安国杵!” 在封建时代,妃子和皇后也属于政治的一部分,是用来维系皇帝和臣子关系的。 而子嗣,是稳固权利体系的关键,越多越好。 可陆大古身为最高统治者,后宫里始终只有大进一位皇后。 在臣子们看来,多少有些过于专情了。 于国不利。 再者,国家已经稳定,刚刚过去的大战中,汉国顶着五国围攻的压力灭掉燕国,还有余裕把和西边的宋、南边的楚相邻的地界当成练兵场、实验武器。 臣子们的心思更活泛起来,为未来考虑,陆大古始终没有表现出纳妃的意思,让他们等不及了。 “此事不急。” “王上!”那人言辞恳切,再劝,“王上应以国事为重,以安臣民!” “王室已有子嗣。” 他摆手: “勿需多虑。” “王上!” “我与我妻,相识于微末之时,相守于危难之中,推心置腹,岂能相负?!” 陆大古捶了下王座扶手,神情不满地挥手: “我自有计较,此事休要多言!” 群臣面面相觑,只得俯首。 听命散去。 陆大古从王位上起身,走下台阶,面色不动,心情略感微妙———自己竟然也被催婚了。 “夫君。” 大进站在与正殿分隔的内廷,静静地看着他。 大古下意识地想回应,止住,先让宫女和护卫的禁军退开。 “你在这里啊。” 然后才对她歉意地说: “这个时代的人三观是这样的,你不要介意啊。” “噗嗤。” 她笑了: “我知道。” “总之,他们想让我纳妃,最近这类奏折也越来越多了,政治联系么,你懂的。”他回望退朝的方向,“不过对我来说没什么必要,我纳妃来干什么?宫斗么?” “这件事,能拖就拖,让后人去做就行了。” “暴力是维系权利的基础,暴力和权利都在我手里,他们不会影响到我。” “至于宫里这边。” “如果有人针对你的话,你告诉我。” 他的眼神凌厉了几分: “我帮你收拾她们。” 接着大古眼中的凌厉化为迷茫: “大进?” “不用太担心我。” 她用双手托住陆大古的脸颊,轻轻揉搓,看他逐渐变得无奈,任她处置的神情,湛蓝的眼里映着他的脸,满含笑意: “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