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 七少爷屈着食指关节敲敲门。 然后不等里面的人回应，他直接推门而入。 叶子灰：“老二……” “嗯？” 里面那人淡淡“嗯”道。 对方不曾张口，只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单音节的疑问音调，但这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你叫我什么？” “二……二哥！我回来了”，叶子灰撵着那个“二”字的尾音赶忙改了口。 “嗯。” 里面那人又淡淡“嗯”道，依旧不曾张口，但这次是不带着问号的肯定之意。 叶子灰进到屋内，站到他面前，比那人高出小半个身子。 七少爷有这么高吗？ 自然不是的。 因为那人坐着，瘫坐在一张轮椅上。 夏末傍晚，依旧不算凉快，可对方双腿上盖一条厚重兽皮毯子。 这人是叶家二少爷。 他叫叶无问。 碎叶城里都知道，叶家老二天生残疾，双腿不得行走，终年依靠轮椅度日。 行动不便，他便也不爱行动，一年里有三百多天以上是把自己锁在房内的，吃饭也是由下人送过来，他自己不出屋的。 都说生命在于运动，不动就易显得没有生气，因此二少爷叶无问看着就像个健康的肺痨鬼。 “这次睡得还挺短的。” 叶无问口气中带一分，还是三分的轻轻讥讽。 叶子灰上前几步，抬脚绕到另一人后面。 “整天闷在屋子里干啥，我带你出去晒晒余晖。” 七少爷推动着对方的漆黑轮椅朝外边去。 二少爷没答应，也没出声反对，便算是默许了。 兄弟二人来到叶无问的院子里。 叶家此代生有十三子，九男四女，已长大的前十人都有一座自己专属的独立庭院，十一少爷和十一小姐，以及老幺十三妹，年纪都还小，尚没有自己的单独居所，都是还和自己爹娘同住一起。 叶府这些年之中，十座属于那一辈年轻人的院落里。 六房长子，老八叶依山的院儿里最吵，整日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一幅热火朝天景象，因那小子自幼时就想当名了不起的铁匠，是个九州里典型的铸造狂魔。 亦说不得叶七回家后，锻造金龙剑鞘的工作，便是要交给八少爷叶依山去做。 而那位碎叶城的有名浪子，城内百姓们称作叶家耻辱的纨绔子弟，四房独子，五少爷叶乐青，他从前有一阵子特别喜欢玩鸟儿，院子里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花式鸟笼子，成天弄得叽叽喳喳的。 或许也正是这点原因，叶家不是养不起废物纨绔，可老五他这些鸟吵得叶府里的人们心烦。 所以此子如今不在家，而是遭族里的老爷子们打发去开封府总兵陈潜风帐下当牛做马了，其收藏的那些玩物丧志的东西，都被叶家人替他处理掉了一大部分。 然后再是叶府长房次子，老六叶有桃的院子里边，倒从来没些什么奇怪声音，可就总是有些奇怪气味儿飘出来。 这位邻近排在叶子灰前头的六少爷，他热衷整天关着门瞎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玩意儿，涉及丹药、毒药、暗器，和冷门诗词、奇花异草等，不一而足。 最后，在剩下的几间庭院内，有三间格外安静，甚少喧嚣。 但安静的各是有些不同，长房长子的叶家老大离家多年，他的院子基本已经荒废了，三房长子的老七则因为自己要求，保持着冷清。 而家中二房独子的老二，他这里却是透着些诡异阴森，可能是性格和身体的原因。 叶家之人还专门为叶无问搞来了一株上品灵树，栽种在他那座庭院里面，这一代年轻人里，十三位少爷小姐，就他院子里有这等好东西，老二一人享有特殊照顾。 但别的姓叶的年轻人，无一者置喙抱怨。 叶家兄弟姐妹间亲亲和睦，没人会跟一个天生残废的家伙计较这些事情，他已经够可怜的了。 叶子灰此刻推轮椅上的二少爷出了屋，两人就来到了这株灵树旁边。 此树名号「炎阳梧桐树」，树龄足有千年以上，生机浓郁，火红似阳，为叶无问的院落内散去几分沉沉死气，集中数倍天地灵气笼罩滋养独院主人。 该树品种系乃“三阳”类，其最好的品种为“九阳”之木，可惜太过难得，如今被赶到荒州北边的碎叶小城里生活的北叶族人，欲求之而力有不逮。 但“三阳”品质的「炎阳梧桐树」也属仙家珍奇了，九州寻常豪门贵族，连片树叶子估计也难获取，兼这“三阳”还隐喻“三阳开泰”，寓意吉祥福佑，对叶家二少爷那具孱弱残废躯壳，亦有着祈福禳灾的意蕴。 “老七，你整天病恹恹的，身子骨这么弱，以后怕讨不到俏婆娘。” 叶无问开口总显得讨人嫌，可叶子灰已经习惯了，二哥只动嘴挖苦，而不动手打他，他都有那么点不习惯呢…… “吃点药吧。” 说完，叶老二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冲七少爷扔过来一个小瓶子。 叶子灰接住打开，其中装的是馨香药液。 “喝了”，叶无问又道，“虽然三婶给你服过药，但再加上这东西，能好得快些。” 叶子灰将瓶口对着嘴口，临入腹前，多舌问了一句。 “什么东西？” 叶无问说：“这是有桃他上个月鼓捣出来的玩意儿，名字还没起，你感兴趣的话帮他取一个。” “老六做的？” 叶子灰嘴角一抽，那马上要倒进口腔的未知液体，瓶口角度却再怎么也不肯向下倾斜一点了。 “老……二哥，你确定这是良药，而不是毒药吗？” “我喝下，真的是疗伤，而不是送死么？” 七少爷讪讪问道。 叶无问听到这话，眼睛微微一眯，笑了。 “以你的性子，问二哥作甚么，‘试试’不就知道了。” 叶子灰冷笑两声。 “呵呵。” 然后那只瓶口再朝下，他尽然落腹，不曾藏在口中。 “呃……” “啊……” “哎呦……” “疼！！！” “二哥，你害我！” “救……救救我！！！” 曾经装着莫名药液，而今空空如也的小瓶子被少年失手掉落在地上。 叶子灰双臂紧紧抱着肚子，蹲在地面，两条好看眉毛紧蹙一团，脸色更加苍白难看，神情现出痛苦。 叶无问终日困锁房内的阴翳面目，到底解开了不少。 “小兔崽子，再装我下次就真喂你毒药了，反正三叔三婶又不止你一个好大儿，叶心明和叶心灵那对儿小鬼灵精再怎么调皮淘气，也比你叶子灰小时候胜出一万倍。” 二少爷淡淡出声说道。 “嘁～” 蜷缩住的叶子灰翻了个白眼儿，重新站起身来，腰杆笔挺，面上颜色比之前刚下床走动那会儿好了何止一倍，苍白脸庞也浮现一丝红润气息。 叶家六少爷叶有桃这回做出来的东西，还真没坑人，是个上等治伤好货色。 叶子灰喝药后，这疗效立竿见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