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最坏的局面还是发生了。” “他娘的真要一挑五百啊……” 七少爷眼见那边几名领头修士不再动手,反而是回归到各家队伍里去,站在人群前方口里呼喝着些什么,他便暗道场上的形势朝着最坏的那个方向发展了。 不多时,以刘志祥为首,身后带着孙裕和全斌以及一大票人马缓缓包抄了过来,而这次数百修士是从四面八方将蓝衣死死困在中央,极大程度上压缩了他的活动空间,并阻绝了少年若突围脱困不得而向龙门山上逃亡的可能。 “叶少啊,我们呢……” 孙裕站在刘志祥身旁,阴恻恻的对着处于包围圈中心的叶子灰开口道。 “今夜本来是想同你要个说法,你白天在此地一剑斩杀了几十个无辜修士,平白残害了我们几家许多条人命,我等来要个说法是过分了吗?” “初到此地时,本公子还怕这事是你和我们几家修士之间有什么误会,尚且好言相劝了一番,让汝随我回广溪孙家当面解释清楚,大家把误会解除了就好嘛。” “孰料……” “叶少竟仗着自己本领高强,不由分说便先打伤了三个我们的领头之人,那含翠宗的少宗主和圆荣堂的副堂主二人更是在你手底下重伤近死,此刻还在后方养伤,便只吊着口气嘞!” “叶少年纪轻轻,尚不及弱冠,便下手如此歹毒,心肠这般狠辣,只恐有损天和吧!” 孙家大公子振振有词,一派大义凛然气象。 若不清楚内情的人见到,说不得便将他认作修行界的正道楷模了,而将孙裕抨击的对象视为十恶不赦的魔头修士哩。 “啧~~” 叶七实在都懒得费力气回应了,还不如留着等会儿群斗时多摘对面修士几颗项上人头。 因这世上偏有那厚颜无耻之修,心里头和手底下想的干的都是龌龊行迹,却仍是要站在某个道德制高点去谴责、制裁让他们的龌龊不能得以顺利伸张的人。 此刻,孙裕张嘴便是抓住了七少爷先下手为强的那一剑,于当场咄咄逼人,不依不饶,誓要就此事发挥,将叶子灰以“正义公道”之名擒住拿下。 这般哪怕今夜之事往后传了出去,北部荒州之中也无人能怪罪他们,毕竟啊,他们此时不是为了叶家少年身上的造化来的,而是单纯为枉死的自家修士来讨个公道嘛! 再说这位蓝衣,原本他白天在龙门山头上的那一剑,事实上打的是个“杀鸡儆猴”的主意。 只是……这位叶家的七少爷他还是太年轻了。 叶子灰深深低估了那些贼心不死的修士对他身上那份赤龙传承产生的贪欲,以及在人心黑暗处滋长出来的无尽恶念。 蓝衣心想着杀鸡儆猴,可惜鸡虽借剑杀了,但猴却没儆住——七少爷自身的修为实力不足以真的震慑住对方。 故而,其先前之举反是有些弄巧成拙的嫌疑,倒给了这些人新的借口针对他,方便对他出手。 但,七少爷如今心底里却犯不上什么悔意,因为假使坏人要作恶,那么借口总是有的,即便他白天不出那一剑,他知道他们也一定会拿出新的理由当作借口,在自己下了山后继续为难于他的。 比如,他现在不用动脑子就能想出一个新的说辞,那便是自家今日里跃龙门夺冠,孙裕、刘志祥等人这时候就会强行“邀请”自己到众修家中或帮里去做客,为自己贺喜。 美其名曰“做客”,修饰其辞“贺喜”,然而掩盖不住的是众人的恶毒心思和强盗行径。 …… “或许,今夜真要破戒呀。” “生死关头,可真就顾不上和老爹的约法三章了。” 叶子灰心中默道。 他的一双眼不经意的盯着留在十丈之外,庄大元受伤后脱手的那杆兵器。 “嘶~~” “吁!” 就在此时,远处渐传来大马嘶鸣声和人类喝止声。 “踏!” “踏!” “踏!” 为数众多又整齐划一的脚步行进声。 “歘!” “歘!” “歘!” 低沉有力复短促迅疾的铠甲摩擦声。 “嘿!哈!” 之后则是响亮至极的吼喝怒音。 “挡路者,死。” 一道沉稳沧桑而令人心安的老者声音出现。 “挡路者——死!” “死!!” “死!!!” 声震天幕,夜色颤抖。 山门前五百杂修似浅溪之水遇遏浪礁石,哗啦向道路两边分散开。 三百零一支明亮无比的火把出现在那里。 恰好,可为蓝衣照亮回家的前路。 而当那老者的声音出现之后,叶子灰的两只眼睛,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没有再去看庄大元此前掉落在那边地面上的长兵器了。 “少爷,叶良来接你回家了。” 在最前方举着那根最明亮的大火把的老人,他稳稳向叶子灰走来,瞳孔里只映着一袭蓝衣的孤单少年身影,那身影起初极小极稚嫩,而走着走着,目中身影变大变坚定。 此人鹤发童颜,眉目慈祥,鹰钩深鼻,倒三角眼。 道是谁来?原是叶家大管家亲至。 他沿路行来,除那位蓝衣郎外,目中无人,而见牢牢挡在叶七前方的刘志祥等修士不知为何如临大敌,还没等其近身,便纷纷四散开来,俱如惊弓之鸟颜色形状。 “良伯。” 叶子灰把金龙剑插在地里,搓了搓手,将掌心的一层细汗均匀抹在两只手背上。 “老头子什么意思啊,暗夜卫都出动了?” 向走到身前的老者随意打完招呼后,少年信口问道。 “老爷让我亲率三百暗夜卫,接少爷回家。” 良伯笑回道。 “少爷,这些人?” 老者神色不变,出声问道。 叶子灰:“全杀了吧。” 良伯:“好勒。” 老者刚要挥手示意一众暗夜卫上前动作。 “啧……”少年却系又改了主意,“算了,领头的五个宰了就成”。 他伸出右手食指抹了抹自己鼻尖儿,复道:“我叶七向有好生之德”。 “少爷,五个够吗?”良伯疑问道。 “差不多了”,蓝衣颔颔首,“带头的杀了,剩下的都是些莽汉子,屠尽无益,只平白为荒州添了些苦楚人家罢了,再者对我叶家名声也不好”。 “少爷素忠厚老实仁义!” 老者对少年和蔼发笑,出声赞道。 “嘿嘿。” 叶子灰当下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默默点头,认为良伯说的真是好。 “良伯在叶家也一直是个难得老实人啊!”少年人心中感叹道。 “藏树后面那个要处理吗?” 不过老者却没直接对叶家护卫下令,而是又再问了七少爷一句。 “哦?还有人躲着?” 蓝衣此刻倒是有些神色意外,目中掠过一丝精芒。 他继续问道:“是和这堆人一起的么?” “是的”,良伯答道,“还是个真人境界的修士”。 闻言,叶七笑了笑,吐声说:“没事,此人倒机灵,今日且先留着吧,九州修士也不能都又蠢又坏,识时务的合该比蠢材长寿一点”。 “他晚上既始终未露面,本少爷倒也不好赶尽杀绝,姑将饶过,不定……” 蓝衣郎的话没说完,突兀断了后文。 良伯也不深究,少爷自有个人的打算,他只管禀明后,按少爷吩咐做事就好。 老者转过躯干,将少年挡在身后。 他面前是一条无人阻拦的宽阔大路,大路尽头有许多装备精良的佩刀武士,他们统一身着灰黑色的结实盔甲,列阵织网以待。 叶家三百暗夜卫严密包围了几家五百杂鱼修士。 以少对多,以良对劣,全局在握。 “领头五人,全杀了。” “若有其余胆敢抵抗者……” “暗夜卫——今夜,杀戒,大开。” 良伯站在路的这一端,向路的那一端发号施令。 “是!” 大路那端明明只传来一声应答,听着却像是群狼齐嚎。 先是整齐抽刀声,再是一阵脚步声,后是盔甲摩擦声。 接着,是几人逃窜声,几处哭喊声,几颗人头落地声。 “别!别杀我!我是……” 圆荣堂副堂主孔亮,死。 “你们!” 绿萍门副门主全斌,死。 “本公子可……” 广溪孙家大公子孙裕,死。 “老夫……” 二平湖刘家长老刘志祥,死。 “叶少我错……” 含翠宗少宗主庄大元,死。 之后。 只有一道轻轻的脚步声靠近,和血液“嗒嗒”落在地面砖头的脆音。 走过来的那人身上穿的盔甲是纯黑之色,他右手长刀之上有一条红线从细到粗,都集中在刀刃和刀尖上头,刀身则白晃晃的,不见点滴别的颜色。 如此看来,此人是个快刀手。 另他左手中拎着一串事物,细瞧却是揪着五颗好大脑袋。 其走到良伯与叶子灰二人近前后,便将左手之物扔在一旁地上。 “禀大管家,都在这儿了!” 黑甲卫士说话时中气稍显不足,似隐有一分疲惫感,不过嗓音还算清亮,略有喑哑。 “白队长和护卫们一路辛苦了。” 站在老者身后的蓝衣开口问候道。 “七少爷哪里话,是属下等来迟,还望恕罪!” 却见那位“白队长”长刀拄地,单膝跪下,口中告罪道。 “欸”,叶七从良伯后面走出,两手扶着黑甲卫士的肩膀让对方赶紧站起来,其口中笑说道:“便与白叔一年不见,今夜怎地多了这些生分?” “不迟不迟,你们来的很及时,若再晚些,我许得挂些彩回家见人了,哈哈。” 起身后,全名白沙涅的叶家暗夜卫队长话音里有些动容道:“七少爷这一年受苦了!” “苦尽,自有甘来。” 叶子灰了不在意的回道。 “七少爷说的是”,白沙涅郑重的点着脑袋。 “白队长,叫护卫们收队罢,我们连夜赶路,早些送少爷回去,时间拖久了恐再多生出波折麻烦。” 良伯又开口讲道。 “是,大管家!” 白沙涅闻声身躯一震,立马听令,迅速回头去收拢暗夜卫们先前展开的包围阵型。 而在此时。 发现叶家护卫们真的只杀了自家那带头的修行者之后便整队离去的情形,对他们一众当真就网开一面了,在场那五百杂修仿佛才接连缓过神来。 “娘哎!好凶的卫士!” “老……我怎么瞅他们每个人都像手底下沾着十几条人命的?!光那一身的煞气把老子就险些吓尿了喂!” “还好!还好!幸好我们没有动手反抗呐!” “放你老母的屁!瞧大家伙儿是不敢反抗吗?根本吓得就不敢动弹啊!” “哎?!你骂你……” 刚侥幸苟全得性命,这窝粗俗修士里就有几人扭打在一处,面目狰狞,表情凶残,招招阴狠。 “刚才过来动手的这随便一个叶家的护卫,怎么感觉修为都比咱们副堂主要高不少呢?” “卧槽,就这眼力兄弟你能活到现在很不容易啊!敢不成是第一次出外勤?” “我去,兄弟高人啊!这都被你瞧出来了?我以前是堂口搞后勤的,在伙房做粗活,这是咱头回外出执行任务哩!” “你这命到底是好是坏啊……” “你小心瞅瞅穿甲佩刀的这些狠人们……” “他奶奶的可都是清一色的清士八品炼神境』修为?!” “来上个,今夜就能把咱们屠尽咯!” “我滴个乖乖!” “亲娘保佑诶!咱们命可真大!!!” …… …… …… 站在良伯身后,叶子灰一下心安。 过去的这一年啊,他可谓提心吊胆,睡觉也要睁只眼,到现在他才真的放松下来了。 蓝衣悄然注视着此地叶家约三百名的上清八品修为的暗夜卫们,亦难忍快意一笑,而后向侧旁之人问道:“良伯,我爹现在什么意思?” “咱们叶家不忍了?” “过了六百年,叶家人终于要重返荒京城了吗?” 良伯也是一笑,回话道:“老奴不知,少爷回家后可自向家主询问”。 “好。” 叶子灰心情舒畅的吐字。 “我们,回家。” 山门前的蓝衣少年郎,不知轻重的说出了“回家”这个词汇。 “暗夜卫。” 良伯唤道。 “在!” 一片齐整应声。 “送少爷回家!” 良伯沉声道。 “咚!咚!咚!” 三百卫士以刀柄撞击所穿戴之铠甲三声。 如暗夜惊雷席卷平岗,若巨兽开道石莫敢当。 “是!!!” 三百人声化一处,山门前伊河水澜。 广大音浪散四遭,地面上微尘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