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了，我们几人先走哩！” 李追龙说罢，拖着北溪寺的苦雨和尚与另外三位总兵一同离去。 少年目送他们走出了问道广场。 但现在场中除了造化城沈逍遥外，还不曾离去的蜀山使者，即那位敏锐剑修，戴景行他直觉里察到刚才叶子灰的表现和语言当中哪里有些不……不好。 他感到了几分奇怪，无论是先前叶子灰说自己要去造化城时，拒绝其他几位使者的招揽所讲的那一番老练细腻的话语，还是刚才其与陈潜风总兵的交谈，处处都不像常年不出山的戴景行固定印象里的，那种九州“枪修”和“剑修”的普遍行事风格。 这小子好像有些……造作？拘束？刻意？ 总之，叶子灰那般模样，戴景行则会有些不舒服，他开始有些怀疑眼前这人还是早些跃龙门折桂的那个蓝衣少年吗？真是不久前在荒州少年王座上斩出了那霸道强横一剑的家伙吗？ 那位粗麻布衣剑修但觉叶家此子——判若两人？ 他遂有点质疑自己之前的判断，这叶子灰还当是那句“上乘剑修”的评语吗？ “蜀山……很少。” “有你这样的。” “修剑者。” 戴景行走到叶子灰身边讷讷开口道。 “啊……前辈是？” 叶子灰迟疑着，其搞不太清楚那蜀山的人话里说的何意。 那位是在批评他，还是别的什么意思？ “蜀山。” “戴景行。” “剑修。” 姓戴的使者用自己不太习惯的张嘴说话的方式回答道。 他一般是用剑说话，而不是用嘴说。 而戴景行旁边的叶子灰则觉得这位前辈他说话的节奏真是奇特，挺好玩儿。 复见蜀山来使朝前方迈出一步，便欲打道回府了。 可临走前，或出于惜才之意，他忽偏过头，看着叶子灰的明亮眼睛，又温言相告：“想学好剑，蜀山，要来”。 “一趟”，尔后其人又补了一句。 加的这两个字似乎是怕叶子灰想多了，以为自己还在抢人。 却听到蜀山这位初次谋面的前辈如此良言劝诫，叶子灰很认真的点着头颅。 少年当即应声以道：“等我练出点门道了，一定去蜀山试剑。” 戴景行笑问道：“试剑？” “不是学剑？” 叶子灰也笑道：“试剑。” “也是学剑。” 四目相对，意味深长。 此刻戴景行复又觉得他之前的判断没有出错，姓叶的这小子，心性藏得深，可最深处，是剑胚子。 根儿上弯不得。 尔后瞧到蜀山之人皱着眉，现出思索状，似乎腹里在组织语言。 半息后他方吐声说：“你，不一样。” “啧”，叶子灰暗啧道，心里觉得这前辈他妈看人可真准。 自己本来打小就是个怪胎，从幼年懂事起便一直决心做个修行界里和别人不一样的一名修士。 就是这名蜀山前辈给人感觉有些神神叨叨的…… “有缘，再会。” 戴景行说罢，扬长而去。 不一会儿。 这位面容普通的蜀山剑修，以不急不缓的步调来到了下山的路，脚底踩着的是一块块长条青砖。 “第两千六百一十五阶，这就是那小子刚刚铺的么？” “嗯，比不少人铺得都规整。” 戴景行周身气息平庸无奇的止步在叶子灰亲手铺设的那处青石台阶上。 他久不出山，闭关百年苦修剑道，今次若非掌门号令其下山游历，他恐怕还得在那间暗室中静坐至少六十年。 而他的这番游历，荒州龙门山，这是头站，士子跃龙门之事，作为。 在这座山上，戴景行见到了一个有趣的蓝衣少年。 此刻，驻足片刻，他脑海里思考着那小子的事，想着算是以人为鉴。 “修行和为人做出两副皮相，心口不一，日后会妨碍剑修的精进。” “致使——剑意不纯，剑气不猛。” 却道蜀山剑修认为叶家此子走得路数不太对，和戴景行自己的路不一样。 但他虽不善和不喜言辞，亦知交浅忌言深，否则将徒惹仇怨耳。 若二人日后能再见，机会合适的情况下，他再善意提醒吧，那时，听不听是人家的事。 而且，戴景行不觉得天下剑修都要走一条一样的路，他只知道自己的路要怎么走，做不了别人的主。 如此，脑中思绪活跃了数息后。 那名布衣剑修站在下山道路的最后一级石阶上，两眼遥望蜀山方向，独自喃喃低语。 “三十年内。” “不准回山。” “除非剑道境界，更上层楼。” “但。” “几层楼？” …… 山顶上。 蓝衣郎那里。 早前八位使者，当前已去其七。 目下此一处地方，只余叶子灰和造化城来使——沈逍遥。 造化城姓沈的那位大人物看起来极其年轻，便似个二十来岁的俏模样，远见俊美，近观亲切，脸庞上自始至终带着令人和沐春风般的笑意。 他轻轻抬脚，挪动几步，衣袖里伸出三根指头，轻轻地抚摸着叶子灰旁边被少年郎倒插在地上的金龙剑的剑柄顶端。 其也不看着叶子灰，将目光只落在那把剑器的剑身纹路处，而他口中则单刀直入发问：“为什么要选造化城？” 七少爷也不转身正对着沈逍遥，两只手掌摊开交叉在一起，举到头顶抻了抻懒腰，复以双手从后面抱着脑袋，同时张口道：“我幼时在叶家的一册话本里见到过一张夹着的小字条……” 造化城使者挑眉道：“接着说。” “呃，真要说嘛？” 叶子灰问道。 复见沈逍遥转头给了他个眼色，让少年人自行体会。 话都说到这儿了，再卖关子就是讨打了。 “咳……” “上面写着……” “北荒剑道门派万千，也就蜀山凑合。” “剑术套路更如瀚海之沙，举不胜举。” “十有八九，都是垃圾中的垃圾。” “但造化城的那六剑不错。” 叶子灰以双手环于脑后的姿势说着。 “真是好大的口气呀！谁写的？” 姓沈的年轻使者念头一动，不由问道。 “我，不知。” 蓝衣放下手掌，无奈的摊于自己身前。 沈逍遥终于略过金龙剑，绕到叶子灰面前。 “那你为什么不去蜀山？”其冲少年人咄咄逼问。 叶七忽然眯起眼来笑了笑。 这一刻，他那副神情酷似常年不离轮椅的叶家二少爷。 “蜀山评语是——‘凑合’。” “而对造化城那六剑的评语则是——不错！” 少年轻松笑道。 沈逍遥同样笑了笑，说道：“你小子是冲着那样东西来的啊？” “那我也不能给你打包票，去了造化城后真能给你那件神通的修炼法门，毕竟那样东西，可比你这所谓的少年王者之号，荒州每年诞生一个，九州每年产出九人的名头，却珍贵的许多了！” “玄历两千多年来，我造化城少说也收过三四百之数的，你的那些前辈荒州少年王者，他们里面也就寥寥几位，不过一手的绝顶天骄之辈，方才能够有资格修习那……” “造化六剑！” “哦？”叶子灰可有可无的淡淡疑了一声。 “嗯，我试试。” 叶家蓝衣小郎君笑得好看极了。 斜阳下，不远处的荒州少年王者碑上，前头五百个名字里，中后段的位置有刻着那样一行小字。 “沈逍遥，玄历325年。” 时隔两千二百九十年。 又一个姓沈的家伙又一次站在这座山上，对着同样姓叶的新人笑兮兮。 不一样的是。 如今这个姓沈的，不再是荒州之地初露锋芒的新人少年王。 而是天下九州各家仙府中排名第十三的，那座造化城内号称“逍遥长生，大道独行”的四位副城主之一。 其人名——沈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