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雄壮龙门里的和风一送，乌小龙两脚稳稳当当的落在地上，从六百余丈的高度坠下，其身子却不需做出任何缓冲动作。 小镇的年轻人稳健极了。 乌小龙落地后，就远远瞧见喻十六的身影灰溜溜的混入到人群里去了。 他也不敢多作停留，速速离去。 等回到了叶子灰身边，乌小龙咧嘴一笑，憨声道：“叶哥，俺回来了！” 叶子灰带着温润如玉、暖人心扉的笑意浅浅点头，轻声开口道：“干得不错，有出息”。 “嘿嘿嘿”，乌小龙伸出一只大手抠着脑门儿，有些不好意思。 “安心吧，你这成绩，六百丈打底，以往年来看，前五十名肯定是没跑了，可以啊，小龙，给你们盘山镇争光了！” 叶子灰说道。 “嗯！” 乌小龙虽然不好意思，可心里面也是开心极了，重重点头。 见状叶子灰摇头暗笑，心道：“这会儿他倒是不谦虚了，这小子……飘了啊”。 而小镇来的年轻人此时的确又惊又喜，他还没来参加跃龙门大考以前，在乌蒙山里跟着他爹打熬筋骨闷头修行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修为水平到底怎么样，这趟离乡赶考，见了很多世面，接触了很多同龄人，两相比较之下，他才知道——原来俺乌小龙也很厉害哩！ 这傻小子十八年来一直被他爹蒙在鼓里，不谙世事，而自其幼时他大哥乌大龙离家之后，乌小龙也再没遇见过懂得修行的年轻一辈修士，故而根本不知道他自己原来在荒州修行界里的少年修士中也算个“小高手”了。 或许也正是因为远离尘嚣，专心修行和朴实生活，少了那些勾心斗角和斤斤计较，更无须和任何人比较，因为也确实在他们那小镇子上除了乌小龙外就没有别的年轻一辈修士了，着实无从比较…… 也正是这样子，这打小没吞过丹药，没借助过天材地宝辅助修行的乡下穷苦少年，才能硬生生苦练本领，靠着己身在十八岁时成就了清士一品境界的不弱于人的一股子结实修为。 而这家伙之后等进了哪座高等仙府求道深造，有了修行资源的加持之后，恐怕其日后在修行路上取得的成绩断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是个甚么“前五十名”的程度。 于玄历2615年的荒州跃龙门同届修士之中，乌小龙当可与前十人在日后时分再一争高下、一较长短。 出身于乌蒙山下盘山镇的乌小龙修士，此子的路啊，也还长着呢。 “刘珊香！” 继喻十六和乌小龙跃毕龙门后，期间那龙门山执事又唤了好几批人同时进行跃龙门考核。 复才又单独点了一名刘姓少女出列。 这刘珊香许是人如其名，她从红毯上经过后，身后的好几个男子都是耸动着鼻尖，猛吸着残余了点女子身上芬芳味道的空气。 刘珊香前行至龙门底下，不做耽搁，干净利落的纵身跳起。 这女子也是有些本事的，很快便摇响了第一只铃铛，过了龙门内四百丈的位置。 倏而，她接着摇响了下一只铃铛，超过五百丈高度，身形已至「大龙门」以上。 叶子灰和乌小龙也都在盯着看。 “啧，可惜”，蓝衣不由轻叹。 眼看着刘珊香便要接近参天龙门六百丈处的浓重雾气了，再加把劲就能闯进去了。 她却还是差了点火候，距离第三道龙门仍欠了些许距离便仓忙而跌。 刘珊香，五百九十七丈。 落地后的少女把一嘴银牙直崩得咯咯作响，脸上满是不甘心之色，但也只能无奈走开，没法让她重新再跃一遍那龙门。 这每届跃龙门呐，任何人都只有一次机会。 你想要第二次机会？那只能明年再来咯。 从高大龙门下走开的刘珊香快要回到广场上的士子队伍里的前一刻，其蓦然眼神中带着丝怨毒和嫉恨之色狠狠刮了人群里的叶子灰一眼。 “要是有了那赤龙传承，老娘这次跃龙门大考必定能跃到第三重真龙门』以上，甚至成为本届中的前三十位的天骄也不是难事！都怪这该死的叶子灰！等到跃龙门结束之后，我们几家定要把你抽筋扒皮！无耻小贼，真以为这赤龙传承是你小子的造化了么？！” 刘珊香心内恶狠狠的想道。 原来于这前些日子叶子灰尚未归山之时，深夜闯入到他在龙门山上的那间院舍的一群蒙面黑衣人里，此女便是其中之一。 叶子灰对那道充满恶意的视线若有所觉，他猛然转头往刘珊香方才所站之处定睛瞧去。 可那女子已回到了士子队伍里，摸不到她踪迹所在了。 “淳于苑舒！” “昌惠琬！” “姬动！” “伍枫梦！” “皇甫龙亢！” “狄君凝！” “陆启善！” “罗慧秀！” “邴华梅！” 而接着在刘珊香后面进行跃龙门考核的，那有着亮堂嗓门儿的山上无名执事同时叫出来了九位少男少女一起入场。 于是，即便那牌楼造型的千丈龙门真的很巨大，两根儿参天的朱红柱子之间也非常宽阔，可当九个少年修士一同站在场地上，与上一位得到单独考核资格的刘珊香比起来，当下的情形也称得上是“较为拥挤”了。 “叶哥，这大嗓门他怎么胡乱点名啊？跃龙门考核一会儿叫一个出来，一会儿叫这么多人，怎么搞的哇？” 跃罢龙门，已取得佳绩，心情很是放松的乌小龙朝身旁的叶子灰好奇问道。 “你这夯货，你也不算算，在咱们北荒州今天有多少位少年修士等着进行跃龙门考核呢？” “那可是数十万名的少年人啊”，叶子灰为乌小龙解疑道。 “呃……叶哥，俺这个圣贤书念得不太好，这……这……这算术方面俺也不大行……” 乌小龙赧然一笑，面上升起一抹羞愧的红晕之色。 “好吧……” 叶子灰有些无语的样子，但他还是耐心地详细为乌小龙解释道：“你瞧在这跃龙门的时候，点名士子出列考核是一个接一个，一批又一批，中间都不带停的。” “也当是如此，你却也怪不得山上点名的人急切，不肯给跃龙门的众士子们留下充分的时间展示自己，要知道这六月初六一天呐，于荒州龙门山就有数十万士子等着进行考核呢。” “所以你自己留心看”，叶子灰手往红毯上一指，乌小龙跟着看过去。 却是方才那九人结束他们的考核后，又一批七八人匆忙地从红毯上奔向千丈龙门底下。 “大家也都晓得时间紧迫，轮到自己考核的时候都不敢拖沓，生怕耽搁了一息时间惹得那边椅子上坐的哪位大佬不快，耽误了本届跃龙门的进程，那罪过可就大咯。” “这么严格吗……”乌小龙嗫嚅道。 小镇少年以前在山林湖泊间自然生长，确是朴实憨厚的性子，根本不晓得外面世界的许多规矩和门道，此刻听到叶子灰为他详细解释，得知了细节后他显得有些震惊…… 叶子灰接着道：“你说，若是人人都给足了时间，大家都慢吞吞地从红毯上优雅踱步，再像早上第一个出场的王德发那样于千丈龙门下在跃起前再犹豫个一息时间，那这龙门得跃到什么时候去咯喂？那六月初六这天怕是有五六十个时辰都是不够用的……” “所以哪怕这跃龙门一上一下之间进行的很快嘛，你上去得快，而落下的时候更快，可那点名之人仍是得要节省时间，把控整个跃龙门仪式的进程的，而这无非便是要注意两点，一则是于跃龙门的两次考核之间基本不留空当儿，再则就是于同一次考核里叫出来的人数多上一些。” “那哪一次人多，哪一次人少他怎么定哩？或者为什么不干脆每一组都多人同时进行考核呢？”乌小龙又讷讷问道。 “唉……你这傻小子呀，这便是修行界里的残酷现实的微末写照了啊”，叶子灰说话时的语气也有些复杂。 “这同组跃龙门考核的人多人少自然是要根据——实力来定！” “也就是要看将进行跃龙门的士子境界修为高低。” 蓝衣少年神情亦见着颇有些感慨。 到底啊，叶子灰所言非虚。 实则那点名士子出列进行跃龙门考核的山上执事手里，可是掌握着目前在这问道广场上的数十万少年修士的基本信息呢，谁谁谁境界如何，白纸黑字就在那儿写着呢，据此分析出来士子跃龙门成绩的大概也是容易的。 龙门山执事估摸着那些境界低微连四百丈大抵都跃不过去的士子们，常常就是六七人、甚至索性就八九人一起唤出来了，里头若有一两个能跳过去四百丈的小龙门的那都是可能性极小的事件了。 而即便是这样的反常事件出现了，这洪亮声音的主人——点名士子出列考核的龙门山执事，他心里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丢脸、判断失误了，若进行跃龙门的少年修士们能多一些这样的超常发挥之人，他只会打心眼里为年轻人们开心和庆幸。 虽说跃龙门本就是要给底层的少年们一个改变阶层往上爬的机会，给这人族开启一个流动上下阶层的门径，可有些事情、有些划分，却是在跃龙门之前就已经给定了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都没办法。 公平、平等，不意味着一模一样，世人万千种，世态各百异，若强求一个模子，那这人大抵是要去做方方正正的石头人方行了…… 所以呐看官们，可不止荒州龙门山如此行事，实然九州皆同。 而在那中神州之地，更是每年有数百万少年修士要进行跃龙门大考，那阵仗是要打六月初六一直进行到六月初八，连着三天考核，而即便是三日功夫，这节奏也是进行得相当快的，通常就是十数人一组同时进行考核，除非是跃龙门士子修行境界在水准线之上的，否则根本不可能在那么“内卷”的中部神州得到单人跃龙门的资格…… 说到底，在哪儿都是实力为尊，没有过硬的本领根本寸步难行，更遑论在这成王败寇、弱肉强食的修行世界里了。 就没有实力吧，你还想要别人尊重？ 就这种说法，那放在整个九州也是相当炸裂的。 …… 听着叶子灰娓娓道来跃龙门仪式背后隐藏的东西和那些细枝末节所代表的赤裸现实，知道详情后的乌小龙现在不复刚才跃罢龙门的那样兴高采烈，整个人显得有些低沉。 这修行界，却也不是少年身在山野之时所想象的那般快意纵横、红尘潇洒。 其间弯弯绕绕可谓不计其数，亦只少之又少的本领通天动地的顶尖修士能将这些束缚人又分化人的玩意儿一剑斩之、一拳破之。 而那个境界，对此时的乌小龙以及叶子灰来说，是远远、远远没有接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