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世子走后,满就看到女郎不言不语地看着河水,目光都没有移动一下。 她有点害怕,又有种不出的紧张。 将军要是阵亡了,往后他们主仆便没有人庇护了。 还有左侍卫,他一定会跟大将军在一起的。有次满好奇地问过他,做侍卫每都干些什么,如果将军有危险,他会怎么做…… 左侍卫毫不犹豫地告诉她。 如果将军有危险,他会挡在将军前面。 满不想左侍卫死…… 她喜欢他憨憨的装严肃的样子,喜欢他常来送信,跟她话,别的心思,她没有过,但想到再也见不到那样一个人,还是难过。 还有敖侍卫…… 想到敖七,满情不自禁就朝冯蕴看过去。 “女郎,若是……他们都死了,我们怎么办?” 她回头看一眼紧阖的房门,半跪在冯蕴的面前,声道:“将军不在,那狗太后是不会放过我们的。女郎,此去信州……要是……要是得到不幸的消息,我们不如想办法……离开?” 冯蕴冷冷看着她。 “要走,你和大满走。” 满心下一慌,扶住她的膝盖。 “女郎,满是为你担心……” 冯蕴眯起眼,不再言语。 满撇着嘴巴,很是不懂。 女郎跟将军相处的时间不长,女郎也从没有表现过十分眷恋将军,她其实不太理解女郎为何会一门心思将赌注押在将军身上的。 良禽择木而栖,满也懂这个道理。 将军在,女郎跟着他是对的。 将军要不在了,她们总得找个依附,不然乱世下的貌美女子,就是恶狼口中的猎物,定然会遭到厮抢…… 信州码头,楼船靠岸时,冯蕴没有看到淳于焰的船。 她疑惑地望了望水面,上岸前找覃大金打听了一下,离开码头便带着人,直奔温行溯的住处。 - 恒曲关。 雨后的艳阳晒得营房热烘烘的。 地面上仍有湿气,萧呈大帐前齐齐整整地跪着几个人。 最前面的是平安,他低着头,苦着脸,膝盖痛得好像要断掉了。 听到脚步,平安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缓步朝大营而来,最前面的是两个手挽着手的女子,穿着华美的曲裾深衣,一个头戴金步摇,走路翩然带风,看上去便有几分张扬。一个衣着略显素净,头上只簪了一朵娇艳的芙蓉绒花点缀,体态轻盈优雅,容色温软如玉,一看便知是世族女子。 平安眼睛亮了一下。 “长公主殿下,冯夫人……” 萧榕是萧呈的妹妹,以前的含章郡主,现在的大齐长公主。兄妹二人一母同胞,因父母早亡,多年来相依为命,萧呈很疼爱这个妹妹。 因此萧榕看到平安被罚跪,并无太多的慌张。 “龙颜大怒了?” 平安点点头,又摇摇头,声道: “陛下也不全然是为了长公主殿下和夫饶事情动怒……” 萧榕扬眉,“那是为何?” 平安张了张嘴巴,想什么又咽下去,耷拉着脑袋,“殿下自己问吧,人不敢再多话了。” 萧榕看他一眼,心下就明白了。 连平安都罚跪在这里,皇兄肯定是动了真怒。 如果不是因为她和冯莹,那便是为了北岸的那个女子。 得知皇兄御驾亲征,她原本没有多大兴趣跟出来吃苦的,是冯莹求的她。 冯莹,从平安那里打听到,皇兄为救冯十二娘,下了血本了,不惜自己涉险领兵出征就罢了,还找了云川世子淳于焰从中斡旋,要将冯十二娘从裴獗手里弄出来。 为此,甚至不惜变卖祖产…… “长姊身陷敌营,受敌将折辱,我也日日夜夜盼她平安而归,可眼下……” “阿榕,陛下为救长姊,好似什么都顾不得了。” “你们兄妹好不容易才熬到今日,怎可为儿女情长铸成大错。阿榕……你甘心吗?” 萧榕一听就快要气疯了。 大齐国库空虚,皇兄刚刚登基,哪里都要钱,他居然想把自己的家产都砸到那个冯十二娘的身上,白白便宜了云川人? 萧榕和冯莹素来交好,不忍心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也觉得皇兄做的事情,属实荒唐,她本就不喜欢冯十二娘,怎可让她毁了自己的家,毁了皇兄的江山? 她当即便答应下来,带着冯莹偷偷从台城出发,一路赶到恒曲关。 萧呈得到台城来的消息,当即罚了平安和几个御前侍卫。 要不是念在战事当前,只怕一顿板子是免不聊了。 “放心吧,我会为你求情的。” 萧榕微微一笑,带着冯莹昂首阔步地走向大帐。 皇兄疼爱她,不会为了这点事跟她生气。 萧榕很有信心,冯莹却十分紧张。 “阿榕。”在萧呈的大营门口,冯莹停下脚步,忐忑地看着她。 “陛下要是知道我撺掇你出京,只怕……只怕要休弃我了。” 她双眼含泪,要哭不哭的样子,看上去很令人心疼。 萧榕搂了搂她的腰,嘻嘻地笑,“放心吧,我懂得分寸,不会影响你和皇兄的感情。我会告诉皇兄,是我硬逼着你出京的,放心放心。皇兄没那么气……” 她朝冯莹挤出个鬼脸。 冯莹红通通的眼里,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阿榕,你对我真好。” “这个做什么?我们是最好的朋友。”萧榕笑兮兮地拉住她的手,“你做什么那样怕皇兄?你是冯家的宝贝,上上下下哪个不喜欢你?偏生他就不给好脸,都是你给惯的。” 冯莹低垂下头,咬着唇。 萧榕又拉她,“要我,你就是对他太好,他才这般爱答不理的……” 冯莹苦笑,“他是陛下。” 又拭了拭眼角,努力挤出一个笑脸。 “走吧。一会儿陛下什么,我们就听着,千万莫要跟他顶嘴。” 萧榕吐个舌头,“我才不会惯着他,看我替你来申冤。” 营房门口的侍卫看到是长公主和冯夫人,刚要行礼请安,萧榕便带着人闯了进去,完全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 “皇兄——” 大帐里,萧呈正板着脸质问一名齐军将领。 “红叶谷围剿裴獗援军,本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们竟然孱弱至此……关门打狗,也能让他生生扎破一个口子突围而出,甚至借机拿下了并州城?这便是你们告诉朕的,绝对胜算?” “皇兄……”萧榕眼里的皇兄都是温和带笑的,她很少看到萧呈生气训人。 看到这情形,猜到是战场上的状况,当即止住脚步,看向那几位蔫头耷脑的将军。 “这是怎么了?皇兄,谢将军……他们犯什么错了?” 萧呈沉脸看过来,表情稍微松缓一点。 之前得知萧榕偷偷出京,他就派人去拦截。 一路没有找到人,很不放心。 眼下再是生气,好歹全须全尾的出现在面前了。 萧呈摆了摆手,“你们先下去。传令夏侯宪、冯廷基,明日午时之前,须得荡平红叶谷,不给并州喘气的机会。这次,朕要看看,裴獗还能往哪里跑!” 众将齐声应诺,退下去了。 帐里没有了外人,萧榕当即快活起来,带着久不相见的喜悦,朝萧呈奔过去,大剌剌地笑。 “皇兄,你走这些日子,我甚是想念。” 又朝冯莹眨了眨眼。 “皇嫂也是,成日为你忧心,你看她,人都瘦了一圈。” 冯莹看着沉默的帝王,微微垂着头。 “陛下,都是妾的不是,妾不该带着长公主出京……” 萧榕看她争着认错,急得大吼,“不不不,皇兄,皇嫂是胡的,她本不肯出宫,是我硬逼着她来陪我……我太思念皇兄了,那宫城里空空荡荡,一点也不好玩,我又不敢独自出门,皇兄你是明白我的啊?” 冯蕴低下头,眼圈红红的。 萧呈看她一眼,没有多什么。在萧榕的面前,他向来是那个温和可亲的兄长,而不是冷漠疏离的帝王。 “今日色不早了,你们早点歇着。明日一亮,我便派人送你们回台城。” 冯莹委屈地咬了咬下唇,“是。” 萧榕再次嚷嚷起来,瞪大眼睛争辩。 “那怎么可以?皇兄可知,为了躲着你派来堵我们的人,我们有多不容易才赶到恒曲关的吗?皇嫂在路上吐了好多次呢……” 到这里,她好似想到什么似的,眼睛一亮。 “皇兄,你要不要给皇嫂找个太医看看,指不定是有喜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