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庆帝板起脸,佯装生气道:“朕何时责怪你了,你动不动就这么怕朕,难不成朕在你心里就是什么暴君不成?” 宁王头垂得更低了些,语气异常恭敬地道:“父皇是儿臣君父,儿臣不是害怕,而是敬畏,因心生敬畏便时刻反省,生怕自己言行不当而惹君父伤心。” 永庆帝动容,深深凝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长子。 这儿子从小就害怕亲近自己,性情也随了生母,让他一靠近就觉得冷。 真没想到,这样性情的人如今也会说出这般暖心的话来。 永庆帝看着儿子那张越发肖似自己的面容,瞧着那面容上自然流露的真挚,心里不由想起儿子以往在自己面前那小心翼翼的模样,随之又忆起儿子为了弟弟冒死南下又九死一生回来的情景。 霎时间,永庆帝只觉什么东西触碰到了自己心中某个柔软的地方。 是啊,儿子本就是个好儿子,只是被自己忽略太久了,还好现在还不算太晚。 永庆帝想着,眉眼不由得露出慈爱,微笑道:“没想到你也会说话哄朕高兴,真是难得了。” “父皇明鉴,儿臣句句皆是肺腑之言。” 永庆帝失笑,“看来不仅会哄朕高兴,还会拍朕马屁了。” 宁王当即面露难色,焦急着不知该如何继续表达。 在永庆帝眼中,他向来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永庆帝还真没见过他这般着急为难的样子,此刻莫名就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多了几分可爱,遂忍不住开怀笑了起来,“行了,别跪在那里干着急了,快过来把你的棋子收拾好。” 立在附近伺候的冯辞中嘴角扬起,他看得出来,永庆帝此时是真心欢喜的。 说起来,陛下已经许久没这般开心笑过了。当初靖王没了那会儿,陛下一直悲痛不已,好些夜里都在默默独自垂泪,他真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如今陛下能笑得这般开怀,真好! 冯辞中想着,不由得多看了宁王几眼,心里对这位殿下又有了重新的定位。 父子两人正将棋盘上的棋子各自整理妥当,外面忽地就有内侍来报惠妃娘娘求见。 永庆帝俊眉不易察觉地微蹙了下,“她来何事?” “回禀陛下,娘娘说她亲手做了蜜饯,特意送来给陛下尝鲜。” 永庆帝将棋盘上最后几颗白子放回棋奁,颔首示意宣惠妃入内。 宁王见了忙起身行礼,“父皇要忙,儿臣便先告退了。” “你坐你的,朕说了,今日你要陪朕下三局棋的,这才下了一局,你可别想找借口溜走。” 他一边说着一边先执了一颗白子放到了棋盘之上,随后抬眸望向宁王,“该你了。” 宁王无法,只得重新落座跟着下了一颗黑子。 惠妃得了宣召,提着食盒入内。 她今年三十有七,看着却是三十不到,其容貌也是在后宫诸多嫔妃中的佼佼者。她向来深知自己优势,又擅于将媚而不俗艳而不妖的气质拿捏到位,一颦一笑都被她调教得颇为赏心悦目。 她就这样一如既往地款款走进御前,结果一眼便瞧见了宁王与永庆帝在棋盘上你来我往的场面。 她知道宁王留在紫宸殿陪永庆帝下棋,可往常她入内时永庆帝都会将旁人遣走好与她单独叙话。如今宁王能留下来,可见是陛下的意思。 想着,她不禁觉得眼前场景甚是刺眼。 但身在后宫多年,她早就练就了一套本事,心里哪怕再不痛快脸上也能一如既往地笑得自然。如今望着宁王的身影,就凭她脸上那和煦笑容,旁人见了还以为她是在看着自己的亲生儿子。 惠妃的神情早已被永庆帝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如今见她上前,永庆帝一如往常那般冲她笑了笑,“爱妃来了?” 宁王看见惠妃,连忙起身行礼问安。 惠妃笑着与其互相问候了几句,又笑盈盈地朝永庆帝道:“原来宁王殿下也在,臣妾没有打扰陛下下棋吧?” “无妨,听说爱妃特意给朕带了亲手做的果脯过来?” 惠妃娇羞一笑,“正是,臣妾最近得了一个方子,这果脯是照那方子用滋补药材熬制而成,吃着不仅能开胃生津还能滋养身子,臣妾便特意做了一些给陛下尝尝。” 永庆帝微笑颔首,“爱妃有心了。” 惠妃一直仔细留意着永庆帝神色,并没觉出永庆帝待她的态度与以往有什么不同,不禁悄悄放心了些,边和永庆帝如往常那般寒暄叙话,边在心里掂量着寻找合适时机提出正事。 永庆帝自是知道惠妃不是真的为了送果脯而来,与她家常几句后便关心道:“爱妃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 听到永庆帝如是问,宁王见缝插针地起身告退,结果又被永庆帝拦了下来,“你好好坐着,棋还没下完呢。” 宁王面露难色,又无奈坐了回去,心里暗自分析着陛下如此强留下他的用意。 惠妃瞧见两人之间互动,终于明白了儿子的心情,莫名烦躁涌动,宽袖下交叠的双手死死握紧。 永庆帝目光扫过她宽袖遮掩下的小动作,眸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含笑唤了一声爱妃。 惠妃回过神来,又顺着永庆帝递过来的台阶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番措辞说了出来。 永庆帝听罢,若有所思点了下头,“这事的确耽搁了许久,也是时候要重新操办起来了,爱妃对此可有什么想法?” 两人开始聊起细节,宁王越发如坐针毡。 之前永庆帝对他的态度一向冷淡,从来没有关心过他的婚事,他母妃也从不会主动开口提出要求,这就导致他早就到了大婚之龄也依旧无人为他提及此事。 不过他也很想得开,其实像他这般不受宠的皇子,连活着都是不易,又何苦把人家姑娘娶过来害了人家? 正想着,永庆帝的声音便突然传了过来:“礼儿今年十九了,身为皇长子也是该大婚了,这次赏花宴便将礼儿与裕儿的事一起办了吧,朕回头再找贤妃说一下这事,让她好好安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