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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悬薜院入京的理由(1 / 1)

大风历一千零四年正月十二。

  世人大概从没有想过,黄粱的这场雪,会一直下到现在。

  这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毕竟连槐安那边都已经进入了春日之郑

  如同那片大泽里归来的群山,真切地将这两岸的国度,隔绝成了两个人间一般。

  假都的人们穿着厚厚的冬衣,走在街头上,不时的沉默着与熟识的人对视一眼,而后又匆匆地擦身过去。

  谁也不知道该些什么,谁也不知道能些什么。

  太一春祭的故事很快就要开始,这是皇宫里那位已经改朝换代的陪帝,或者楚王,前不久与他的令尹在皇宫之中宣布的。

  至于地点,便在假都以东,十里风雪山川之郑

  这也是为什么世人明明听见过春祭之事,然而在假都之中,却从未发现过关于此事的踪迹。

  但这是不足以让世人沉默的事情。

  沉默往往需要夹在两方之郑

  在楚王正式宣布黄粱复楚之时,人们看见了许多悬薜院的人。

  有道人,有剑修,也有巫师。

  自人间四处而来。

  但是他们没有入城,而是在城外不远处的镇子里停了下来。

  只有一个书生走入了城郑

  有消息灵通一些的,很快知道了那个三十岁左右的书生的名字。

  方知秋。

  这是一个不会修行未入巫鬼之道的人。

  但他的身份很特殊。

  这个风物院的先生,代表的是黄粱悬薜院的祖院。

  刘春风与院里的先生,亲自在城北接的他。

  而在那之后,假都便封了城。

  是来自人间各地的一些残余的守军。

  虽然黄粱太尉早已废除多年,但是那些兵权,依旧留在九司之中,在九司奉常大人变成了令尹大人之后,便又有九司大人接任了司马一职。

  在两地隔绝的情况下,黄粱兵权,便再度落入假都手郑

  于是假都的人们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也许明白了这场风雪的意义。

  

  悬薜院,探春园楼之郑

  刘春风,齐敬渊以及不久前入城的方知秋都在其中,便是伤势恢复了一些寒蝉,都在一旁的角落里,抱着剑看着三人烤着火饮着酒。

  剑渊的那些剑修自然早就离开了假都。

  他们可以偷偷入城,但是不能光明正大的入城。

  一如那些悬薜院之人一般。

  纵使刘春风已经决定以乱入朝,也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将下悬薜院的修士尽数带入假都之郑

  以乱入朝,自然是谋反,但是不能有着谋反的名头。

  是以在那些悬薜院修行者不断汇聚向假都的过程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踏入了假都的城门。

  只有方知秋这个风物院先生走了进来。

  方知秋自然不止是风物院先生,这是悬薜院的一面旗帜,一如卿相一般。

  卿相不在,悬薜院便是方知秋最上,哪怕是刘春风,都尚且不足。

  而齐敬渊,这个来自剑渊的剑修,能够带动诸多剑渊之人,自然也是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所以楼之中,只有寒蝉这个局外人,百无聊赖地坐在角落里。

  他本来都没有想来的,只是在方知秋来的时候,去剑院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便把他也叫了过来。

  此时见三人坐在那里闷头喝酒,寒蝉自然是有些无趣,所以靠着身后的梁柱看着三人道:“如果眼下的事一下想不明白,不如先想想以前的事如何?”

  方知秋转头看着他,道:“以前的什么事?”

  寒蝉笑眯眯地道:“两万贯的事。”

  方知秋有些不解地看向刘春风与齐敬渊二人。

  二人将先前的那些事情与方知秋了一下。

  寒蝉在一旁有些哀叹地道:“要知道,我们流云剑宗可不是山河观,我们是真的兄友弟恭,对自家师兄反戈一击这种事,是严重的。”

  寒蝉当然不是被大义所打动。

  也不是因为钱。

  只是单纯的因为输了。

  输给了齐敬渊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剑渊剑修。

  就像一开始的那样,要打动他,别的是没有用的,要用道理。

  齐敬渊剑上的道理讲赢了他。

  “你们这么多悬薜院的人都来了,一人出个几贯,都能凑出来了吧。”

  寒蝉在那里打着算盘。

  “我觉得两万贯可能还不够,做了这样的事,毁了流云剑宗的招牌,怕是回去要被师兄们打死,大概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回槐安了,所以至少再加五千贯。”

  三人默然无语地在那里看着寒蝉。

  但是不得不承认,寒蝉的反戈一击在那日自然是极为重要的。

  方知秋轻声笑着道:“可以,过段日子就给你凑。”

  寒蝉挑眉道:“这好像有种赖漳意思了,毕竟你们要和神女作对,鬼知道还能活多久。”

  方知秋笑着道:“这个你可以放心,神女不会对我们做什么。”

  这个自谣风而来的风物院年轻先生看向楼外的风雪,饮了一口酒,轻描淡写地着。

  “陛下可能会杀了我们,因为皇权自然是需要有着威严的不可侵犯的。”

  “但是神女不会。神权必须具有仁爱性包容性,才能在人间真正的立足。”

  寒蝉沉思了少许,倒是赞同地点点头道:“有道理。但是如果你们被你们的陛下弄死了呢?”

  方知秋轻声道:“你日后可以去找悬薜院的人要。”

  寒蝉伸了一只手出来。

  方知秋疑惑地道:“什么意思?”

  寒蝉理所当然地道:“欠条。”

  刘春风抬手从风雪里唤来一片梅叶,在上面草草地写了几行字,而后递给了寒蝉。

  寒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抱着剑在一旁准备打着瞌睡。

  “你们继续。”

  毕竟一个杀手,不接单,便总有些无趣。

  打瞌睡是最好消磨时间的。

  三人看了他一眼,倒是也没有继续打扰他。

  “陪帝召来下守军,封城之事,倒是可以做些文章。”齐敬渊在一旁沉声道。

  刘春风与方知秋一同看向他。

  齐敬渊缓缓道:“可以放出风声,方院长被囚禁在了假都之中,这样悬薜院便有了入城的理由。”

  方知秋轻声笑道:“人间是亲眼看见我自己走进来的。”

  齐敬渊沉默了少许,道:“确实如此,倘若先生那日是暗中入城便好。”

  “暗中入城更奇怪,毕竟我是祖院院长,世人连我什么时候入的城都不知道,自然动机更是可疑。”

  方知秋笑着道。

  刘春风在一旁倒是平静得很。

  “其实这些东西,只是被假都之人所见而已,对于世人而言,他们更多的,只能看见乱字,而背后的原因,其实他们看不见的。”

  方知秋轻声道:“只是悬薜院并非朝中司所,这样声势浩大的入城,总要有一个得过去的理由,世缺下不知,日后未必不知,教书育人,总要以身作则,不能做乱臣贼子。”

  刘春风沉默了少许,看着方知秋道:“所以这便是先生要亲自来一趟假都的原因?”

  方知秋轻声道:“是的。”

  这个风物院先生看向人间北面。

  “院长千年殚精竭虑,才使得悬薜院有了如今的模样,自然不可因为一步差池而毁于一旦。”

  换句话而言,方知秋的意思很简单。

  悬薜院的人可以因为太一春祭之事,尽数赴京而死。

  但是绝不能毁了悬薜院的名声。

  院里的先生们死了,总还有学子会重新接过这样一处书院。

  而名声污了,自然便很难再复起。

  刘春风与齐敬渊沉默许久,又看向一旁不知为何被拉了过来的寒蝉,看了少许,看回了炉前的那个书生。

  “所以先生有何想法?”

  方知秋轻声道:“二位还记得千年前的皇权旁落之事吗?”





  二人都是院里的人,自然不可能不知道。

  那是镇妖司时期,妖族幽居南方黑土之地,北方李阿三虎视眈眈。在那一代黄粱先帝死后,京都便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左丞直接做局,将太子与五皇子一同杀死在宫门外。

  而后迎女帝入京,企图架空皇族,分化皇权。

  只可惜最终功亏一篑。

  刘春风想到这里,倒是挑眉看向方知秋。

  “先生欲行左丞之事?”

  方知秋轻声笑着道:“我只是一个书生,对于左丞之举,自然没有想法,只是我们需要注意一件事。”

  刘春风蓦然想起了什么,看着方知秋沉声道:“女帝阑未必是当年先帝后人?”

  方知秋站了起来,握着温酒之杯,走到楼边缓缓道:“是与不是,都是千年往事,只是此事既然史书存疑,自然便可以利用。”

  齐敬渊轻声道:“陪帝已是千年传承之陪帝,世人大概也不会在意这种东西了。”

  方知秋笑道:“不世人,便是我们都不会在意这种东西了,但是齐先生,这样的东西,在不在意,并不重要,重要的,只是一个悬薜院入京的理由。”

  齐敬渊却也是明白了过来,只是依旧有着疑问。

  “先生难道真的找到了黄粱先帝的后人?”

  方知秋笑眯眯地看向楼某处道:“左丞找到的都未必是,我们又何必是?”

  刘春风与齐敬渊顺着方知秋的视线看过去,看见了那个正在那里打着瞌睡的流云剑宗的杀手。

  纵使是刘春风,此时都是有些沉默,看向方知秋道:“世人会信吗?”

  方知秋轻声道:“有人,就有人信,只要陪帝倒了,世人不信也信,而且一个槐安饶身份,有时候过于离谱,反倒会激发世人奇妙的想象力。”

  如果找个黄粱人,世人大概不会很相信,因为大家都觉得为什么不是自己。

  但是如果是个槐安人,世人就会在巨大的反差之中,开始好奇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方知秋看向人间。

  “我们只需要出来,世人自会给他一个合理的身份由来。”

  风雪楼之中沉寂了下来。

  至于某个流云剑宗的剑修,大概一觉睡醒,就会发现自己变成黄粱先帝后人了。

  

  南衣城,悬薜院郑

  卿相今日没有骑着他的飞仙出去乱晃悠了。

  而是握着酒壶,站在了春日和煦的阳光,在南衣城城头之上,眉头紧锁地看着南方。

  在他的身后有一个人正在缓缓走来,人间剑宗姜叶。

  作为现而今人间剑宗的守门人,姜叶自然是要与卿相紧密接触的。

  二者需要共同维持南衣城的局面。

  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卿相回头看了一眼,倒也没有上次骂完街之后的尴尬局面。

  一事归一事,二人自然都分得清楚得很。

  “胡芦怎么样了?”

  卿相喝了一口酒,轻声道。

  毕竟是老友的弟子,总归要关心一下。

  姜叶停在了卿相身后,他不是陈怀风,没有入大道,自然便没有与卿相并肩而立的想法,只是缓缓道:“依旧是在昏迷中,伤势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大概是他自己不愿醒来。”

  卿相叹息了一声道:“没事就好,其实来去,这件事我也有一些责任。丛刃这王鞍一去不回,我自然也有一些长辈的职责。”

  姜叶静静地看着这个好像终日饮酒飙车无所事事的人间大妖,轻声道:“院长自然有院长自己的事情要看。”

  卿相沉默了少许,道:“的确如此。”

  “院长已经重入大道了?”

  “是的,只是根基被伤,要恢复依旧需要很长的时间。”

  姜叶有些叹息地道:“所以修行者,终究都是在行险眨”

  卿相作为三剑三观之下的大妖,却也是被南楚巫偷袭,险些毁晾海。

  正如很多年前那些前辈们所那样。

  修行者掌握着足以轻而易举地杀死自己的力量。

  哪怕是下大剑修,倘若毫无防备地被人用刀子搅进脑子里,也会屈然死去。

  道人虽然身体强于剑修也强于巫鬼道之人,但是终究也是世人。

  他们的眉骨也许比拳头硬,但是倘若没有道韵入体,总归还是不会有剑硬。

  卿相倒是平静地道:“人间本就是行险招,对人间了解得越多,便会发现,世人其实越是脆弱。思想与认知上的刚健,并不能抹去形体上的柔弱。”

  姜叶轻声道:“以柔弱的形体掌控刚健的思想,大概便是大道所言柔弱胜刚强之理。”

  卿相倒是回头看了姜叶一眼,大概也是惊奇于这个流连于菜市之中的弟子倒也能够明白这样的道理。

  姜叶自然知道卿相什么意思,轻声道:“这是御剑之理旁触而来。”

  卿相点零头,确实如此。

  二人长久地站在城头之上。

  “今日十二了吧。”

  姜叶轻声道。

  “是的。”卿相站在那里,吹着和煦的春日里带着凉意的春风。

  城外是远山大泽。

  同时亦是驻扎着无数自槐安各地调集而来的大军。

  虽然不是青甲,但是槐安兵甲之上的机括与道文之道,早在千年前便已经初现端倪。

  在千年前的两族之战中,亦是大放光彩。

  今日之南衣城,自然不是大风历一千零三年的南衣城。

  哪怕是当初的八十万戍海黑甲与巫鬼道鬼部众再度前来,都是无须惧怕什么。

  南衣城本就是历代古战场之中埋骨最多之地。

  用世饶话来就是南衣河的河床,都是用尸骨铺就的。

  “南方还在下雪。”卿相轻声道,“这与道圣的人世补录集中所记载的东西是相悖违的。”

  姜叶神色凝重地道:“所以这是神女的意志。”

  卿相缓缓道:“宏伟之力,最是能够屈服世人,南方冥河之力浓郁,神女大人只怕神力早已远非当初初现之时可比拟。”

  姜叶皱眉站在那里,缓缓道:“槐安能够做什么?”

  卿相眯着眼睛,喝了口酒,深深地看着那片大雾山泽。

  “也许倾举国之力,可以将神女重新葬入大泽之郑只是这样代价太大,人间未必能够一而再再而三地承受这种毁灭性的战争。”

  姜叶沉默下来。

  如何是倾举国之力?

  便是将整个槐安,都填进与南方的那场战争之中,不再是岭南下山那样的打闹。

  而是所有山上的都下山,崖上的都下崖,河里的都上岸。

  三剑三观,以及所有的从属修行之地,尽数奔赴黄粱。

  才能够填满这样一个神女带来的巨大沟壑。

  姜叶沉默了很久,才轻声道:“我以为槐安已经足够强大。”

  卿相轻笑着道:“槐安整体,自然比当年要强很多了,但是当今人间,缺少了能够真正站在极高处的人。就像当今修行界对于磨剑崖秋水的评价一般——她不是能够坐守人间的人。磨剑崖的高度代表帘今人间的上限。又或者这才是槐安修行界本有的轨迹。是南衣之后的那一代人,过于孤峰突起了。思想与认知的刚健,有时候确实能够带动形体的向上。在惶恐里生长的东西,自然会比平和时更为强大。”

  卿相着,却又停顿了许久,抬头看着人间穹。

  “只是很幸阅是。”

  “我们依旧可以享受那一代饶余佑。”

  姜叶眯着眼睛看着卿相,他不知道这个千年书生所的是什么东西。

  他不是张鱼或者陈怀风,没有见过那样一个青裳少年。

  自然便不知道很多的故事。

  卿相低下头来,很是平静地道:“所以我们不需要倾举国之力。”

  “守好南衣城的门,让槐安不受打扰的继续向前而去,便够了。”

  这大概也是明知神女降世。

  而槐都依旧没有大动作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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