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天寿不缺粮,不仅不缺,还很富裕。 调走贾琼,唯一目的就是贾珍暂时还不能死。 要不是还需要贾琼参赞军机,冯天寿真有心让贾琼回京城运粮去,一来一去小半年,贾珍不就能多活这半年了,有什么问不出来呢。 贾琼则觉得包括圣上在内的所有人,在对贾珍这件事上,多少有些脱了裤子去放屁。 问贾珍是谁放的他,简直不可思议,贾珍又不傻,不说才能活,说了就得死,那他干嘛要说。 有空问他,还不如从金陵大理寺的牢狱中开始调查。 正好,冯天寿塞给自己一个枕头,扭捏两下,也就从了,哪睡不是睡,早日回金陵,睡得更好,睡得更香。 胡路渺追着贾琼屁股后面要粮,冯天寿可舍不得给他,那是要卖钱的,不是给他吃的。 “老胡,要饭能吃饱吗?” “那我怎么办,先要来再说呗。” 贾琼一指镇南关外:“翻山过去抢,你的子民一不是我北明子民,二不是南洋番邦子民,连统军的王爷都懒得管你,如此之妙的局势,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胡路渺真的傻了,若论官场倾轧、江湖险恶来说,他是游刃有余。 但他读过的书,见过的人,处过的事来说,从来都是抢自己人的一切,这要去抢番邦属国,却有些畏手畏脚,生怕惹出麻烦来。 贾琼把他好一通的骂,汝连本族之人尚不谈怜悯,却对这些异族尊圣道行王化,汝为其子乎?其为汝之祖也? 夫子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贾琼云:道理只在我弹弓的射程中。 于是乎,调集铁匠打造工兵铲,质量先放一边,能用就是好的,五万流民与山民,能凑出两千精壮来,拎着铁锹去挖山,这总不犯国法吧。 万一挖出些粮食和女人还有钱,只能说运气不错,谁敢说不是君子所为,真当五万流民与山民是肯听夫子话的人? 这也是造铲不造刀的缘由,贾琼要是敢在后军中私造武器,没走到金陵,脑袋便没了。 一把铲子,一把弹弓,南安郡王理都不理,只要他没看见铲子砍到脑袋上,这便不算武器。 说起弹弓来,甚得全军将领的喜欢,此玩物的来历大大有名,况且此弹弓非彼弹弓,一根树杈两根皮筋的叫绷弓子,绝非弹弓也。 昔日越王勾践伐吴,范蠡继举荐了西施后,又举荐了楚国一位游侠叫陈音,陈音对越王说道:“弩生于弓,弓生于弹,断竹、续竹、飞土、逐宍(通肉)。” 可谓七步之内弹弓快,七步之外弹弓又准又快,为暗器之首。 形制比步弓短一半,甚至更短,贾琼原有一把弹弓都能藏进靴子中,可见做的精巧,现被薛蟠拿走了,做什么用可想而知。 起意弦木,以丸为矢,合竹为朴,漆饰以沾,不用筋角。 贾琼特意还设计了一个弹窝,偷偷拿神武军的火枪弹为矢,越练越好玩,越练越准。 用过弹弓之人数不胜数,二郎显圣真君弹打孙大圣,西游途中又打九头虫,算的上用弹弓之第一神人也。 庄子休,蹇裳躩步,执弹而留之,打过一只异鸟。 汉班超,三十六人出使,以蒿矢弹丸为用。 宋真宗,御园打金弹,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拾到金弹者,夜伴君王。 在弩出现之前,此暗器一直伴随弓手护身,所谓长短弓手,便是指的步弓与弹弓。 可惜,弩箭尤其是手弩的出现,弹弓没了用武之地,贾琼不敢做弓,也不敢做弩,只得又把这件古物请出了山。 南安郡王都有一把在手,时常与众将做赌嬉戏。 弹弓是消耗了些弓弦,也在情理之中,真要一点损耗都没有,冯天寿也不干呐,不损耗,怎么报亏空,不喝兵血已经是他的底线了,再不虚耗些亏空出来,他是想当征南军的异类不成。 扭捏了十天,送走第一批去挖山的勇士后,贾琼才重又带队回返金陵,薛蟠自然要跟着,贾环也跑不了。 车不走空,四百车的甘蔗打包整齐,贾琼想试试能不能提前整出甘蔗糖来。 如今的糖是糖菜熬出来的,北方还用高粱杆榨糖,吃着发苦。 要是能成的话,此生富庶无忧也。 走了十天后,周全收到一封密报,湘南有伙“土匪”要异动,目标则是贾琼。 出大帐牵马奔后军,相隔五里,转瞬即到,下马进营,冯氏兄弟闻讯相迎。 “咱家听闻挖山的回来了?特意来瞧瞧乐子。两位将军不必多虑,捡能说的说说,胜负如何呀?” 冯天寿面色诡异:“呃也还行吧。” “这叫个什么说法?”周全故作不悦。 冯天寿略有为难:“挖来不少东西,还打听了一件事,本将正犹豫要不要禀告王爷和公公您呢?” “咱家来的还真是巧了,不来也就听不到了。”周全发了句牢骚,南安郡王防他如防贼,想知道些事情,还得偷摸的找贾琼问,这家伙人头熟面子广,知道的消息比他还多。 冯紫英赔笑道:“还不确定,故此不敢妄报。安南升龙府正在闹政变,两伙打的不可开交,其中还有西洋人的影子。” 周全嘿了一声:“嘿!这是打哪挖出来的消息?” 冯天寿苦笑:“他们挖到升龙府附近去了,还带着一批流民回来。” 周全吃了一惊,贾琼搞得这支挖山队,原本大家就是瞧个稀罕热闹,谁也没当回事,只当着是这位世家子弟无聊时的把戏。 眼下看来,绝非如此简单,这哪是挖山队啊,简直就是斥候队! 眼珠一转,有了主意,不能让这个消息传到南安那里,这支两千精壮的挖山队,得给贾琼留下来,或许能有大用。 要是南安知道了详情,势必会给抢过去,绝不能如此。 把脸一沉:“荒谬!军国大事,岂能如儿戏一般,一群山野流民,他们懂什么是朝政吗?还政变?简直是一派胡言!两位冯公子,咱家也是为了你们好,这等的话要是传到了王爷那,可就不是如咱家这么好说话了,军中无小事,谎报军情什么罪过,可不要给王爷拿住把柄呀。慎言,慎言!” 冯天寿拦住冯紫英,满脸堆笑称是,请他去看看“山货”,周全拿了一块县印走,说是鉴赏鉴赏,这玩意可是成祖爷年间的宝贝,不知怎么跑这来了。 “对了,咱家想起一件事来,说是湘南出了一伙土匪,打家劫舍闹得挺凶。也不知地方上是干什么吃的,这等事也闹得出来,就不怕丢了乌纱帽?咦,这块玉也是老坑的,咱家盘好了再给送回来吧。” 送走了这位周监军,冯天寿重重呸了一口,那印当然是成祖爷时吏部铸的官印了,那时的安南还是安南都统司呢,所属之县印,自然是朝廷规制。 可惜,宣德年间成了属国,所谓的仁宣之治,也不过如此。 “哥哥。”冯紫英突然喊了一声:“贾老六有难!” “谁?” “贾家六哥哇。” “他有什么难?” “您没听方才监军说的话吗,湘南有土匪,这消息都传到咱们征南军了,必定属实。而贾琼正在赶回金陵,必过湘南” 冯天寿一拍紫英的肩头:“兄弟,这些东西都是怎么来的?” 冯紫英左右看了看一大帐的玩意们,讷讷言道:“挖挖山挖来的。” 天寿叹了一口气:“山野流民拿着铁锹和弹弓,把一个县给挖没了,贾老六身边可是他一直带着的辅军” 冯紫英泄了气,自己还是跟着人家学的打仗,怎么还替他担起心来了,应该担心那些土匪才是,天知道贾老六会如何对付他们。 “派几匹快马追上去报个信,剩下的不管了。” “诶!尊兄长命。” 将在外,君命都有不授时,贾琼打着征南军的旗号征集粮草去,不开眼的只管往上碰,真杀了贾老六,就是造反了。 当然,祸害都长命,冯天寿对贾琼很有信心。 连薛蟠都不带怕的,搂着一个精神小伙给他指点“江山”:“小柳啊,瞧瞧,仗要这么打才对。你傻了吧唧的拎把宝剑就冲上去,那是送死。” 弹丸飞出,敌兵惨嚎,真没料到还有这种手段,后悔没带弓箭来,为首蒙面者恨恨盯了一眼拿个千里镜看自己的贾琼,喊了声风紧,便扯呼了。 贾琼收起千里镜传令:“慢慢跟上去,他要进山,我们也进,他要进城,我们就攻城。把征南军的旗子多打一些,不必通知地方。” 被薛蟠亲切称为小柳的冷面三郎柳湘莲闻言吃了一惊:“六哥,攻城可不是玩笑。” “我没开玩笑,乱兵进城,我不得绥靖地方吗。” “乱兵?他们不是土匪吗?” 贾琼嘿嘿一笑:“已经不是了,他们是勾结茜香国的乱兵,意欲截我征南军的粮草。湘莲那,留下来给我做个掌固吧,卫若兰、冯紫英与我同在一处呢,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必能成就一番功业。” 柳湘莲脑子一热就答应了,薛蟠翻翻白眼撅着屁股去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