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元六年夏初,天子在太和殿下旨,征讨南洋诸国。 贾琼至此已经肯定,面对的除了土著,还有红毛。 这几日安心在大营内修备武事,不理荣国府之乱,贾政在面子与里子之间,还是选择了里子。 宝玉贵重,不踏险地。 而大儿媳李纨的床榻之侧又岂容贾琼酣睡,思来想去,还是将贾环送了出去,腾出手来与大哥争宁府。 宝玉有何贵?不可知。 但将贾环送往南安郡王帐下听命,却让圣上下旨申饬一番,称其苛责庶子,有失父之道也,罚半年俸禄,命闭门思过。 到底贾政还是用自己的前途换了宝玉的平安。 到底亏还是不亏,各说各有理。 却默认了贾环替代宝玉出征,许诺是,贾环归来时可以出府自立。 看似贾政只丢了面子,未损及内里。 细思之,贾赦搬到宁府,挑起了荣国府长幼之争;贾环代兄出征,加剧了二房内的嫡庶之争。 这才是贾琼的目地,拆分荣国府。 先一个,贾政再也不能用荣国府之旗号了,因为贾赦已经搬了家,实与分家无异,他今后只能是前工部员外郎、又前学政这样一个闲官。 有品无职,有名无实,声势自然不比以前。 再一个,二房内又再次分家,贾环将来的自立,与贾蘭将来的争产,将贾宝玉放置在了一个尴尬境地。 进,则有欺寡凌幼之名。 退貌似已经无路可退,真真正正成了寡人。 就在探春和赵姨娘终日以泪洗面时,得到了冯紫英出面将贾环安置在贾琼身边的消息。 探春恍然大悟,原来六哥哥早就想好了这一切,环弟只要不死,凭军功,可抬宗,由庶子之身分家另过,成为荣国府小支,而不仅仅是荣国府二房内的庶子小支。 莫小看这一点点的变化,贾环已经成为了排在贾琏、贾琮之后第三位能分爵产之人,贾宝玉都隐隐排在他的身后。 是不是一场造化,能不能改变一个年仅十三的少年,贾琼深信仇恨可以使贾环健康成长。 薛蟠今天送来了一张百两的银票,据他所说,他娘亲去找了贾母,决意搬走。 “搬不走。”贾琼躲在凉棚下吃着寒瓜与薛蟠说道:“缓兵之计那老太太玩着溜的很,看吧,宫里的娘娘该出手了,会再送一份礼给你妹妹,又快到了端午吧。” 薛蟠也是叹气:“入狼窝容易,出狼窝难。这可该如何是好?” 贾琼擦擦嘴:“简单至极,你也走,拖着不娶亲。你不在家,你娘不好做主,况且,你不成亲,你妹妹嫁不得人。” “我能去哪?” “跟我一起走,采办粮草。” “不是冯家做主吗?” 贾琼白他一眼:“多挣点,我娶你妹妹时,嫁妆给少了我可不依。” “贾老六,我可退了亲啊。” “哪有那么容易,我的脸面不值钱吗,你说退就退?这一百两是罚你的。回去跟你妹妹说,她要真心想嫁宝玉,我有法子让他们成;要不想嫁,老实等着我回来,我给你们薛家寻条出路。” 薛蟠半信半疑,贾琼干脆请来吴知味,一壶酒几个菜,把采买粮草之后的事和盘托出。 “公买只是其一,公买之后便是采买,不要都堆到京城来,按行军之路,就地采买而存之,待我等到了之后,再取走不迟。” 吴知味称妙:“如此一来,我后军没了多少累赘,行军速度反而快了不少。” 贾琼指指薛蟠:“皇商之家,经济之道非你我能比。为不使地方粮价暴涨,他们先大军之前出发,少量而多购,地方还未明白过来时,他们已经备好了一路的米粮。如此循环直至南洋,不仅掩去大军的踪迹,还能给我军探听消息。吴兄,我等虽为后军,但也不能不料敌机先呀。” 吴知味鼓掌而呼,买的越便宜,冯家赚的越多。 守着一群资本雄厚者,不趁机发战争财,岂不是要遭天打雷劈。 送走了吴知味后,在薛蟠耳边密密叮嘱:“你家将全部押进南洋,一旦开战,南洋诸国要口无隔夜粮,那时,你卖多少都行!” 薛蟠再是个憨的,也算清了这笔账,抓耳挠腮喜不自禁:“六哥,我分你一半!” 贾琼切了一声:“你妹妹只要不管我娶小妾,这笔财都归你。” “你真要娶我妹妹?”薛蟠可是认了真。 “我没事娶你妹做什么?只是预备着而已,万一她嫁不出去了,我倒是可以” “嫁了!”薛蟠一拍桌子:“我薛蟠说了,嫁了!” 连干了几盅酒,薛蟠喷着酒气说道:“家父临死时告诉我说,妹妹嫁人不论贫富,只要对她好便行。方进贾家时,贾宝玉那小王八蛋确实对家妹呵护备至。可这几年看下来,那混蛋对谁都这幅屌样,还偏偏有大把的女人喜欢着!我薛蟠自忖也不差他什么,怎地就不如他呢?” “有没有想过是汝之尊容出了岔子?另外,你个死鬼,能给谁家姑娘个正妻?抱着你的牌位拜堂,晚上你在偷偷进洞房?” 薛蟠哑然,贾琼有种见他人苦难之喜。 先留着薛蟠的事,看看红楼枭雄贾雨村的走向再说,那可是一位难缠之人。 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为人父者嫁女,只有一个念头,善待女儿便可。 其余什么富贵功名,都是身外物,位列三公富可敌国却苛待其女,还不如粗茶淡饭的夫妇和顺来的好。 贾琼感慨,薛母便是一位极品准丈母,一双势利眼,两只贪财手;而她姐姐则是极品老婆婆,王家家教堪忧哇。 而自己呢,贾母、贾政笃定自己会死,想必他们也有后手,看来,在这军营之中,自己也要做些手脚了。 娶宝钗,是玩笑话,也无关风花雪月。圣人言:一日三秋,百日似海。敢收了宝钗,除了她的外在以外,贾琼也对薛家的家学好奇。 能在这个世间找到一位懂高数者,那自己的子孙岂不是能攀科技了,融合两人的精华后,数之道,敢执牛耳五十年。 自哀自怨的想了想被薛宝钗折磨的样子,打个激灵回过神来,看薛蟠又在与贾艾(玉爱)、贾淩(香伶)玩笑。 贾琼不愿做红烛之光,抛下他们寻人做事。 到了晚半晌,日头尚未落,冯天寿、冯紫英兄弟带着怒气而归,升帐点兵,要去抢一批征发的役夫回来。 南安领兵两万,共计五营,前军卫若兰统三千,中军他自统一万,左军两千五右军两千五,后军冯家兄弟两千。 除原有徭役之外,再征五千。 冯家兄弟一整天都在为此扯皮,谁不想自己营中干活的人多些,而且冯紫英有另一个想头,稍加训练后,岂不又多出一支人马来。 孰料,各营也莫不是如此做想,南安郡王自选了一千精干后,便放手让他们去争,笑言全凭本事招人。 冯天寿坐主位,拎着一根马鞭挥舞的啪啪作响:“全军给我压上,抢了人就走,敢有阻者,打他个六亲不认。” 这也算后军的军机大事了,贾琼不能多言,站在人后抱着怀琢磨,抢是肯定能抢来人,但要怎么留下才是问题。 忽然想起一位“军需官”来,眼前一亮,那个妖孽的所作所为,自己不妨一用。 众志成城点兵要出营时,贾琼悄声对吴主簿言道:“容我稍后再去可否?” 吴主簿不疑有他,以为贾琼怕真打起来受伤,安慰他道:“也好,你去盖些草棚,安排今晚能住。” 闪出了营帐后,贾琼回了马场,分派众人一半去盖草棚,天气已热,露宿便可,多铺些草甸子,再给个被单,如今也就这个条件。 另一半人则拉上几辆车,备好一应之物后,遥遥奔着大校场而去。 见过“送外卖征兵”的贾琼,看着校场中一群瑟瑟发抖的农夫,眼露不忍。 徭役分三等,力役,长城便是力役修建;杂役,地方视情状随时招募;军役,便是眼前这种,上了战场第一波死的便是他们。 宋司马光有言:农夫苦身劳力,恶衣粝食,以殖百谷,赋敛萃焉,徭役出焉。 幸自己穿越来后,没做一介草民,要是妄想种田养家,先一条徭役就躲不掉,不得不走上求取功名之路,做一个文抄公尔。 徭役不给钱,只管饭。 贾琼便在这饭上做文章,别人舍不得给这群农夫吃饱,他反而要他们吃饱又吃好,聚拢这些人的人心后,谁敢害自己,便是害他们没饭吃,说不得红着眼睛跟你拼命。 篝火燃起,大锅挂好,猪骨棒子填满一锅又一锅,煮开后,放葱姜八角藿香,那香味顺风一起,勾得人馋虫挠胃。 炉灶上搭一块铁板,刷上猪油烙饼,一根大葱切碎了,随手一甩,葱花伴着熟面的香气蒸腾起来。 那些瑟瑟发抖之农夫,一个个望眼欲穿的看向这里。 冯紫英扭头看清楚是贾六哥的神通后,福灵心至的喊了一句:“跟我走,吃肉吃饼!” 呼啦啦!几百号人扑了过来。 冯天寿哈哈大笑,命手下摆开阵型拦住其他几营的人马:“但凭本事,莫怨莫哀,要是不讲规矩,只管放马过来。” 卫若兰站在马上痛骂:“冯紫英,你敢使诈!我与你割袍断义!” 冯紫英回头笑道:“卫小郎,兵者诡道也!回家再读几年书去吧!” 远处的中军大帐,南安郡王负着双手啧啧称奇:“这是谁家的部属?诡计甚多,却是个奇才。” 手下回复:“是贾家的人。” “哦?是那个贾琼?”摇了摇头:“可惜了呀,不是个能做家主的小宗,食之无味,弃之唉!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