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好,既然你这番说来,想必关于迁都的事情,也该有个腹稿,那朕倒是想听听你的高论。”
“陛下谬赞,高论不敢当。”李至刚苦笑道:“微臣只是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斗胆替陛下考虑了一下。”
朱棣淡声说道:“说来听听。”
李至刚恭谨道:“微臣觉得,若是继续留在南京,在这江南富庶之地,不管是军队、勋臣还是朝堂大臣,恐怕都难免会产生懈怠之心此前多少朝代都证明了,在南边容易失去锐气。”
“陛下,如今天下初定,迁都是阻力最小的时候,而且,微臣觉得”李至刚斟酌道:“陛下定是想励精图治,成就盛世的,而若是在南京耽搁下去,此时难以施为,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朱棣不明所以地嗤笑了一声。
李至刚话语里隐含的意思,朱棣当然明白。
江南是士绅阶层的基本盘,这是又不是他朱棣的老巢,朱棣想要做点什么,都会碍手碍脚,不如迁都回北方去,眼不见心为净。
可那成什么了?朱棣怕了士绅,灰溜溜地躲回老巢去?
没有这个可能!
他朱棣一辈子,除了他爹朱元璋,就再也没有怕过谁!
朱棣舒眉问道:“那依照爱卿的意思,如果北平府北京,作为政治中心,而经济中心又在江南,粮食问题当如何处置?”
李至刚沉吟片刻,道:“微臣以为,应该重新疏浚大运河,走漕运,而漕运还有一个额外的好处,咳咳。”
李至刚这句话没说出来,其实也就相当于在告诉朱棣,漕运,可以变相给江南加赋,始终让江南士绅阶层压着一座大山!
李至刚这个松江人,能做出这种冒天下士绅之大不韪的举动,阶层叛徒了属于是。
“哈哈哈”
谁曾想朱棣竟是突兀地大笑起来,笑声震耳欲聋,响彻整间密室。
笑过之后,朱棣收敛神色道:“爱卿,你知道朕为什么用你做礼部尚书吗?”
“微臣惶恐。”李至刚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其实,并不是因为你的学问好,或者品行端正,亦或者是能力强,而是因为你懂分寸和尺度,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也清楚什么时候闭嘴。”
朱棣淡淡地说道:“这些日子以来,你每隔两三日就会上疏请求迁都。”
“你知道朕为什么迟迟不肯同意,只是下令将北平府改为北京吗?”
“江南,是大明创业开国的根基所在,朕便是出生于此,决不可轻言移之!”
“微臣惶恐。”李至刚扑通跪了下来,“微臣擅自揣测圣意,罪该万死!”
“朕并未怪罪于你。”朱棣挥挥手道:“朕念在你忠诚耿直,也懒得跟你计较了。”
虽然李至刚自己都知道自己跟“忠诚耿直”不沾边,但这却是再明显不过的政治信号。
李至刚垂首道:“陛下英明,微臣佩服。”
随着朱棣的微微颔首,李至刚心中一松,他总算是逃脱了这次危机。
不用被第三次送进诏狱了。
而一直一言不发的道衍,此时则是默默捻动起了念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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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和显然也想到了最近他刚刚从万里石塘回来,就听到的朝野争论迁都之声。
迁都,跟立储一样,都是最近朝野争论的焦点所在。
甚至跟立储比起来,迁都影响到的关联利益更多。
毕竟,迁都就意味着江南官员们要离开熟悉的土地,放弃积攒多年的宅邸等不动产,举家搬迁到陌生的北京。
不是没有人恶意揣测过,这就是皇帝的阳谋,想要削弱继承自建文帝的朝廷,对朱棣这个篡位者天然的抵触与反对。
这种抵触与反对,绝非是与化肥工坊绑定的大明国债认购额度,这种小恩小惠所能消弭的。
就在郑和还在担心拿洪武朝商议迁都西安的“古”,来喻永乐朝商议迁都北平的“今”是否合适的时候。
朱高煦却根本懒得考虑这些,当下问道:“那如果按姜先生这个说法,人口、金钱、粮食,都是跟随经济活动分布的,而经济活动的核心是粮食运输的时间和数量大明是不是也不适合迁都北平府?”
“那是自然。”
姜星火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在所有人不知不觉中,姜星火已经成功地将话题牵引到了这里。
事实上,这也是姜星火做出的改变。
自从知道了朱高煦的身份,姜星火便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用自己这个亲学生的影响力,去更好地改造大明。
改造大明,肯定是要发展工业化雏形的,而最容易发展起来的工业,恰恰与海权密不可分。
如果大明还是像历史上一样,从南京迁都到北京,以北京的地理和运输条件,跟南京比,想要发展出工业化雏形,就难得多了。
所以,姜星火打算继续以无知无觉的指点江山姿态,在接下来有限的几节课里,略微调整讲课的内容,通过讲课来影响朱高煦,继而影响大明帝国高层。
这样,通过自己有理有据的这套理论,或许就能让大明帝国的高层,慎重考虑迁都的事情,从而把首都留在南京,以便于更好地发展对外贸易,发展工业化雏形,建立海权帝国。
这也是姜星火心态的重要转变。
原本姜星火在诏狱里当咸鱼,混吃等死躺平,只是因为前七世的经历,让他觉得自己无法改变历史。
而如今自己已经改变了历史,所以原本准备赶紧死掉直接回家的姜星火,此时认真地驻足,开始抱着某种“试试看”的心态,先从讲课开始,参与到历史进程之中,看看能不能真的给历史造成更大的改变。
第一次尝试,便是通过讲解海权论与陆权论,以及政治、经济、军事之间的联系,来影响大明帝国的迁都。
当然了,对于迁都这件事,姜星火能做到的扰动与影响,也仅此而已。
姜星火并不指望自己一席话、一节课,就能通过朱高煦之口让大明帝国的高层改变迁都北京的主意,但这不妨碍自己试一试。
愿意听我就讲,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去做,而不管对方是否会听、会做,姜星火出狱后,都打算传播思想的种子。
毕竟这颗种子,只要世界上还要压迫,就迟早会生根发芽。
收回思绪,姜星火继续说道:“当然了,其实还有一种办法,能改变政治中心与经济中心这种别扭的关系但是,这恐怕与传统陆权国家,嗯,最典型的也就是商君书的要求,不太符合。”
朱高煦精神一振,连忙说道:“姜先生快快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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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