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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说书堂(2 / 2)

“前朝武阳王腰悬三尺剑,阔步长安宫,登天子庙堂,封侯拜相,何等意气风发!”说书先生一身长衫,手指轻轻夹起醒木,猛地拍案。

“却是骄纵跋扈,功高震主,惹来杀身横祸。有道是,自古英雄皆寂寞,百年霸业总成空。”

寒风穿堂而过,尽管门庭冷落,说书先生依然滔滔不绝,只为阶下廖廖几名座客。

堂后一曲琵琶紧扣着说书先生的语调,凄清婉转,仿佛在低声诉说着百年前的风云际会,英雄无情。

如今的大祁王朝早已不复盛世景象,民不聊生,又遇上天下大旱,万顷良田颗粒无收,百姓自家生死尚且难顾,又有几人闲心听人说书。

曲罢,说书先生往堂中牌匾长鞠一躬,上书“百世流芳”四个大字。

“晚辈不孝,给列祖列宗丢了衣钵,”说书先生声声泣下,“明日晚辈当弃文从戎,血洒疆场。”

台下一人肃然起敬,献了掌声。

堂内只有他一人正襟危坐。听书的人多是些贩夫走卒,此人衣着雍容华贵,气度不凡,方才说书时,亦是掌声连连,叫好不断。

“百世流芳,忠孝两难全。先生先国后家,这样的气概,周某佩服。”

说书先生郑重地向台下再行一礼,“您缪赞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说书,没有您所说那样的气节,仅仅只是因为没钱吃饭了。”

没钱吃饭了。

“第一次听先生说起大白话,”一阵错愕,周廷泉随即自嘲地笑了笑,“是啊,混口饭吃。”

“大祁天下九州三十六郡,何不离开此地,别寻他处说书。”周廷泉抿口侍从递上来的清茶。

江南十一月独有的凤尾乌龙茶,千里驿站一路快马加鞭,呈送皇庭,宫中奉为贡茶,每月按固量分予朝中权贵。

“这座说书堂,是祖宗留下来的,”说书先生叹了口气,“一砖一瓦,家训未敢忘。”

说书堂东西合围,洞开中天,四根楠木擎起高耸的的房梁,北墙边年久失修的残垣被沙石填补。

“在我帐下当个参军怎么样,”周廷泉手指这破败的墙壁,“写写文书,作个奏章,我会帮你修缮说书堂,什么时候想再说书了也可以继续说。”

“有口饭吃我就干。”

两人相视一笑,“先生不问问我是谁。”

“如今天水全城戒严,只有官家的仆从登堂入室敢配利刃,天水没有官老爷愿意听评书,只能是新抵天水的骠骑将军周廷泉。”

座后身材魁梧的壮汉蹬地而起,所带砍刀刀环震响,“格老子的,你个穷酸腐怎敢直呼我家将军名讳!”

“对先生不得无礼,退下!”周廷泉喝道,眼神不明觉厉。

壮汉刚到嘴边的粗词被生生憋了回去,耷拉着肩膀,胆战心惊地退出堂外。

堂内一片肃静,余下的几位座客大为震惊。

都说周迟之虎子有四,长子周廷泉最沉稳,与其父嚣张跋扈的性格大相庭径。说书先生也曾侃侃而谈天下大势,每每说起九州豪杰都绕不开这对父子,周廷泉的故事比起其父更为波澜曲折。

周家发迹于关外澜州,世代尚武,不论旁系嫡亲,以武为尊。

想要得到周家族人认同,必须有拿的出手的战绩。周迟之三箭春秋堂名声大噪,二子周靖塘和三子周靖穆少年斩虎世人折服,小儿子周义心年龄尚浅,但师从一代枪神裴元德,自然天赋异禀。

唯独周廷泉从未显山露水过,反而年少时孱弱多病,不胜风寒。

族人皆轻视周廷泉,碍于他是周家长子不敢过分,但言语间多有轻慢。

其父也未曾多关心他分毫,其母为周迟之原配也早就亡故。所生的大儿子没有武学造诣,在澜州比武争先的地界里简直是家门耻辱。

若不是十年前,西戎崛起,千里狼烟震动京城。中央禁军五十余年不曾征战,早已腐败不堪。

先帝御驾亲征,渭水一战,二十万王师兵败如山倒,皇帝的衮龙袍被西戎高悬旗上,亏得周迟之等名将死命护驾,先帝才逃回京城。

渭水一战,唯一能作大祁王朝遮羞布的只有周廷泉的两千死士坚守烽燧堡一天一夜,五万胡马不能前进一步,西戎大将博裕安被流矢射中左目,竟不得不暂避休养。

周廷泉烽燧堡一战洗尽了众人对他的质疑,儒将之名自此深入军心,人们都交口称赞周家出了第二个周迟之。

“却说那日周廷泉力退蛮兵,枯坐在城楼上,内心如焚,”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到此处却长吁一声,“一将功成万骨枯,渭水十万白骨换得了世人对周廷泉的认可,不知他该作何感想。”

恍如隔日,说书先生昔日口中谈论的周廷泉,如今正安安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像一个犯了错的学生般,恭敬地朝先生道歉:“李无名是我的侍卫,冲撞了先生,我代他替您赔罪。”

“不敢。”说书先生缓缓走下台阶,“良禽择木而栖,将军儒将风雅,我愿效命。”

“你的胆识可不像一个普通的说书先生,”周廷泉微微一笑,“先生叫什么名字。”

“姓魏,单字一个木直植。”魏植长衫不跪地,家法不容摧眉折腰事权贵,但是眼前的人却是明主,不是鱼肉百姓的昏官。

“魏参军,”周廷泉将腰剑湛卢解予魏植,这是伴他十数载征战的佩剑,剑鞘纹路繁密,锋芒暗藏。

“这柄湛卢,寻到它时满身污泥,剑锋黯淡,所有人以为它不过是件破铜烂铁。但我却笃信它是一柄天地神兵,我给它起了和武阳王佩剑湛卢一样的名字,那以后,我剑锋所指的地方,未尝败绩。”

魏植接过佩剑,轻轻擦拭着这把指挥千军万马的兵器。“前朝武阳王佩剑湛卢的名字么…”

“将军之志。植钦佩!”魏植正色肃敬道。

“哈哈哈,可不只是为了吃饱一顿饭。”

两人相顾一笑,日午当头,岁末的寒风竟吹来阵阵煦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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