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此刻，黄良便站在最高处，居高临下看着下方一地尸骸。
王贲率领秦军缓缓围上来，密密麻麻，就像一群漆黑的蚂蚁。
“你输了。”王贲在下方仰头，朗声道。
这一句话，让平静的黄良状若癫狂：“我三千铁骑，全部战死沙场，无一人苟且偷生，何败之有？”
“我军胜了，大胜。”整个人如同风中的柳絮，在高高的峭壁高台上摇摆不定，更加疯狂。
王贲冷眼看着这一切，这种情况当初灭六国时见过不少，不足为奇。
反倒是王吉忍不住开了口：“你的人都死绝了，哪怕你装疯卖傻也难逃一死。”
这话一出，黄良终于稍微平静下来，对这话嗤之以鼻，不屑道：“死绝？我阴山尚有雄狮十万，何来死绝一说？”
“我大秦雄师百万，区区逆贼何足道哉？”吹牛皮谁不会，而且说的是大实话。
高台上的人侧了侧脑袋，看向王贲，一脸正色的道：“你信吗？”
王贲老脸镇定，右手背于身后，心中也知黄良说的更为有理。
大秦五十五大军远在南越之地，无召不得回师，边陲的三十万大军又被眼前之人搅成一锅粥，儿子王离正为此焦头烂额。
但，为帅者最忌顺着敌人的思路走。
不答黄良的问题，反问了另一句话：“若你交出蒙家家眷，本将必定上奏朝廷，留你一命。”
这段时间，王贲也搞清楚了黄良为何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霍乱边陲，却是打着蒙家的旗号。
黄良活着，他必然是最大的祸害，但如今不必担忧此事了。
反倒是如今软弱的蒙家子嗣，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必定又是一场大乱。
因此，老辣的王贲更为关心此事。
黄良哈哈大笑：“如今的朝廷，奸佞当道，禽兽食禄，再也不复昔日先帝之荣光，留得一条性命苟延残喘，又有何用？”
说完，振臂一挥，高声道：“大秦，危矣。”
话不投机半句多，没必要白费口舌了。
王贲一挥手，身后的长矛手稳步推进，准备为这场战事收尾。
“且慢。”黄良大喝一声，“武将有武将的死法，岂可刀斧加身。”
“我的命，我自己取。”
果然，王离挥手制止了身边长矛手的前进。眼前这个年轻小将值得他尊敬，让他自己体面的自刎，也无可厚非。
“黄将军请。”王贲深深一拱手，以最大的礼节对待。
能得通武候相送，世间能有几人？
右手握刀，置于脖颈的动脉处，看向天空，嘴巴一张一合，没发出任何声音，怪异无比。
王贲的眼神更加深邃了，旁人没看懂，但他看懂了。
这挽留大秦的重任啊，就落在王老将军的身上了。
此子何意？若说当初在坠鹰崖时说是有阴谋诡计，现在完全不必如此。
“当去也。”手上用力，皮肤开始沁出血痕，生死在这瞬间。
危急关头，“嗖～”的一声，一支箭由远及近而来，正中黄良握刀的右手，大刀瞬间落在地上，脖子处留下一抹血痕。
黄良早已看见这一箭，但身体跟不上反应，只得眼睁睁承受这一箭。
鲜血汩汩而流，却只让他皱了皱眉头，看向远方，俯视着来人。
一小支骑兵由远及近而来，领头之人不是章邯又是何人？
章邯狠狠抽了两马鞭，让坐下战马提速，只片刻已经来到王贲跟前。
“将军。”章邯对着王贲匆匆拱手，行了一礼。
还不待王贲回话，已经转身，抬头看着黄良的所在，愤愤开口：“黄良，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可敢与某一战？”
不顾疼痛，嘴角露出笑意：“来人可是章邯乎？手下败将，安敢言勇？”
“还是滚回去老老实实做你的少府，管管渔盐赋税吧，少插手这兵家之事。”说完，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哼，死到临头还在这里大言不惭，待本将活捉了你，定让你知道世间黑白。”章邯怒而大骂，眼前之人明明都已经穷途末路，竟还死不悔改。
说完，不管不顾，手握武器开始往上走，要把黄良活捉。
到时候……哼哼。
黄良也不去捡地上的大刀，转身背对着章邯，闭眼，听着风呜呜的从耳边刮过。
依稀想起了那晚……
那晚天很黑，那晚的牢房里也有点潮湿，那晚那个把自己养大的人颓然坐在角落里，气息奄奄。
当晚，自己曾问他：日后，良儿当如何自处？
他说：但凭尔心。
后来，他说他这一生对得起大秦，却唯独对不起自己的妻儿。
自己便立誓：从今往后，誓死守护蒙家，甘愿……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粉身碎骨。原来如此啊。
今日便应了这誓言罢。
想罢，纵身一跃，决绝的跳下悬崖。
用尽全身力气，向无尽苍穹大喊一声：“我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