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过半，月亮投下的皎洁也变得浑浊。
一条名不见经传的小道，此刻却人流匆忙，马车的咯吱声混杂着战马疲惫的喘息，伤痛的呻吟，不是热闹，反而是一种悲凉，是一种莫名的肃穆和哀伤。
浑浊的夜色下，一队骑兵泥流一般沿着小道向东北前行，道上的石块不时震颤着，就像将士们此刻的心。
这队骑兵正是黄良一行人。
铁鹰锐士刚经历大败，又遇到司马铁身死，双重打击之下士气萎靡。
黄良不顾自身尚在围困之中，痛打落水狗，分出一部抵挡章邯的骑兵，自身再次率领狼牙及少量骑兵围歼铁鹰锐士。
那一战，狭小的空间出现了三个战场。一个是黄良与铁鹰锐士的，一个是骑兵与章邯的，最后一个则是在蒙夫人马车旁。
战果很可观，铁鹰锐士最后存活的不足十人，已经算得上全军覆没，自此，曾雄霸六国的铁鹰锐士正式除名。
战果也很可悲，战况空前悲壮，阻挡章邯的数百骑兵无一生还。
黄良再次被围，蒙夫人即将被俘，在这危急关头，还是赵坚和杨成及时赶到，才能再次逃出生天。
自此，三千骑兵，余者不过八百余人，还大多带伤，狼牙也从原本的三十六人，下降为二十八人。
章邯也没讨到好，三千骑兵也是所剩无几，只得灰溜溜再次退走。
黄良看似还是占了便宜，其实不然。铁鹰锐士死了，大秦还有众多将士，章邯退走了，很快他还会再次卷土重来；而黄良的骑兵则是死一个少一个，再也无法补充。
甲胄上的血迹已经干涸，那是敌人的。后背里衣的鲜血还是温热的，那是背后的伤口再次崩裂开了，正汩汩而流。
“前方两里是何处？”黄良抬头看向远处的漆黑，依稀能看到险峻的山岳。
边疆的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但如今所处的地方还真不熟悉。杨成翻开地图，借着火光，细细的查寻。
一小会儿，左手捧着地图，放到黄良近前，右手指着其中的一点；“将军，前方便是此处，号称‘坠鹰崖’，两侧险峻无比，据说雄鹰也会在此处坠落，故而有此称呼。中间有一直道，可容五马并驾而行。”
黄良看了一眼地图，再次抬头看向远处的漆黑：“看来，此处倒是十分适合埋伏。”
“将军，章邯还在我们后头，他们没那么快到这里，只要我们快速通过，一切还来得及，若耽搁了还真可能有伏兵。”
黄良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全军止步，就此歇息。”手中的长枪一挥，下了休息的命令。
骑兵们得令，先投喂战马，再处理身上的伤口，根本不用吩咐，众人都默契的没有埋锅造饭，这是秘密行军最基本的准则。
黄良并未歇息，站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眺望远处不可见的茫茫夜色，一阵风吹来，身形格外消瘦。
半响，回头看向处理伤口，咀嚼干粮的众将士，眸光闪过丝丝光芒，没有人知道他想些什么。
杨成也没歇息，一直跟在黄良身侧。将军没歇息，他也不歇息，这是他自认为作为骑兵统领该有的觉悟。
“让将士们埋锅造饭，吃顿热乎的。”淡淡的声音，带有一丝疲惫。
“会不会......”埋锅造饭容易被秦军斥候发现，就算不是火光，也会留下行军痕迹。
“无妨，将士们累了几天了，不吃顿热乎的，精力跟不上。”
杨成这才应了一声，匆匆而去。既然将军都这么说了，心中自然有了思量。
黄良也不闲着，决定去看看蒙夫人及公子如何，一路奔波可还吃得消。
蒙夫人的马车在全军最正中，不消一会儿，便已来到。
原本在马车边上捶腿的蒙颖，看到黄良过来了，匆匆钻进马车，头也不敢冒。
“属下黄良，见过夫人、公子。”黄良于马车侧边，单膝跪地，行了个军礼。
“良儿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对于黄良，蒙夫人心中是很纠结的。
既感激他能够为报答养育之情，千里迢迢赶来救出众人；又有一丝丝痛恨，从女儿口中已经知道，自己的兄长就是死在此人手中。
虽然当时兄长没有答应放自己走，但自己不是走了么？近二十年的兄妹之情，岂可说断就断？
亲疏终究有别。
所以这几天，黄良没有过来，她也没有半句话交代于他，不是无事，纯属不想见。
今天那个血腥战场，每每想起都让她直冒冷汗，鲜血直流，断肢横飞，尸横遍野，所有恐惧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
残酷的战场，也让她见识到夫君养子的骁勇，那种淡然，那种视死如归，原来，战场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根本不是点到即止。
那一刻，突然有点理解他了。
黄良恭敬的站在一旁，并未抬头：“今日，让夫人受惊了。”
蒙夫人的马车几次差点被俘，还是蒙娟跟金戈拼死守护，才得以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