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这是第三天，晨曦中的天空格外明媚。
马车正在咯吱咯吱前行,迎着早晨的风，有点凉，忍不住歪头更靠近母亲的怀里，她仍然睡着，那起起伏伏的呼吸声，听起来格外悦耳。
微微抬起头，看到一路保持肃穆的狼牙们，半边身体被霞光映得火红，铿锵而孤寂。
深呼吸，把气体吸入肺部，几天来的肌肉痛感消退不见，只剩下隐约的酸胀。
果然还是马车坐得舒坦。
直起半个身东看，云蒸霞蔚间已经露出一线刺眼光芒，忍不住眯了眼，整张脸感觉到一丝暖。
这是出生十年来，跑得最疲惫的一次，最接近死亡的一次，身体已经到达极限，要不是身边这些狼牙们要求，早就休息了、
他们称这为‘行军’，也就比逃跑来得好听些，归根结底还是跑。
细想想，短短两天已经跑了数百里，跑过了咸阳的围困，跑过了蕞城的剿杀，跑过了百里平川，跑进了烟尘弥漫的山。
进了山还是在跑，一直跑到现在。
跑了三天，累了三天，也想了三天。都说往北去阴山，但为什么不走直道？反而向东。
终究没想到答案。
昨晚做了一个梦，仍然是跑，被母亲抱着，在弩箭的追逐下，踏着血，穿过厮杀，却总是不能等到中箭那一刻，总是不能摔倒，被煎熬着，又始终在无力奔跑，无法呼吸，没有尽头。
后来发现，已经跑成了圈，一圈又一圈，越跑越冷，终于跑得麻木，跑得无知无觉。
现在……在马车上颠簸着，反而有点冷，反而觉得脚酸胀，为什么会这样？
山还是这片山，水还是这片水，百里平川还是平川，狼牙们仍然在身边，在眼前，跑了这么久，跑了这么远，他们都在，只是很寂静。
明明已经醒了，怕这也是做梦，迎着朝霞再睁开眼，那光芒又大了一片，眼底感到刺刺的痛。
母亲还在身边，她会保护我，金戈会，那些身披墨甲，头蒙黑巾的狼牙也会，我不怕，不是不怕死，而是他们还在，我便不怕。
我那姐姐哟，你可害怕？肯定后悔了吧。
杨成站在函谷关最高处，站在风里，顶着一双赤红的眼，焦急望着远方的道路。
队伍遥遥出现于东方，他赶紧手搭身前的护栏，努力望，最外围甲胄鲜明的是儿子杨虎率领的一千骑兵，队伍中间身披墨甲，头蒙墨巾又背负强弩的便是狼牙了。
稀稀疏疏也就三十有余了，他们该是两百人。
他们行进之间不只是疲惫，远远都能看得出伤痛。
本应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的将军呢？他在哪？
赵坚率领一小队骑兵向东出了函谷关，往前两里，亲自去迎接。
“黄良将军麾下骑兵校尉杨成，见过夫人，公子。”杨成单膝跪地位于马车前方，恭恭敬敬的对着蒙夫人行了个军礼道。
蒙夫人也是见惯大场面的人，当即挺直腰板，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杨校尉无需拘礼，此后一路还需尔等将士们护持”。
“敢不效以死命。”
“杨校尉还是快快请起吧。”
杨成这才站起身来，不过并不敢抬头，依旧拱手：“夫人一路奔波辛苦，不若在前方函谷关休整半日。”
“如此，便有劳了。”不说休息还好，一说起来确实还真有了几分疲惫。
马车咯吱咯吱，向函谷关行进
杨成悄然向跟在侧边的范杰靠近，正打听将军去了那里，这些天究竟又发生了何事。
范杰语气冰冷，用最简单的话语，把咸阳中发生的事情及后来一系列的事情，都讲了个清清楚楚。
每听完一件事，杨成的眉头便皱起一分，最后都快拧成了疙瘩。
“杨将军准备在函谷关休整半日？”范杰难得的关心起行程，开口询问道。
杨成点了点头：“行程虽早已确定，但如今将军迟迟未至，还是等将军到来再说。”
也就是说休整是真，但或许并不是半日。
范杰依旧沉默寡言，面无表情的离开，也可能是脸上的黑布，挡住了他脸上了表情。
杨成带着骑兵，就像狼群失去了头狼，蜷伏在函谷关中，静候头狼的归来。
章邯很是上火，一道又一道，整整被黄良摆了两道。
原本以为黄良会跟自己在咸阳城中决一死战，谁知他竟然丧心病狂的攻击皇宫；后来在城门处留下伏兵准备将他绞杀，谁知他竟然又用诡诈的手段，悄悄的溜出了咸阳城。
这简直是自己为官几十年来，最大的污点，奇耻大辱。
为了报仇雪恨，只用了短短两个时辰，便集结完两万大军，自咸阳杀出，追击黄良。
咸阳城外二十余里，曾经黄良与杜右的战斗现场，章邯仔细看过了。
树林小道旁那具尸体，也细心查过了。
最放章邯放在心上的，是黄良与卜刚最后的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