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公子府溢香厅内，依旧没有溢香，依旧是破壶破杯，只是杯内的清水换成了淡茶。严蒙坤坐在简朴的木凳上，看着厅外深深林密，皱着眉，等着严蒙宇，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夜里的溢香厅有些浪漫。因为无墙无遮，三面开阔，夜空中不甚明亮的星光便点点闪烁在茂密枝叶间，清冷缱绻。
严蒙坤的视线在每一处陈设上停留，一点点观察，最终转到了仅剩的那一面墙上。此时的灰白墙上挑着两盏不太明亮的灯笼，灯笼里红烛摇曳，把幽幽夜色照得有些旖旎。
严蒙坤便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严蒙宇的生活。这位困守府邸十五年的公子，生活或许很“有趣”，又或许“很”有趣。
随着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严蒙宇携女而来。他的精神状态似乎还不错，见到二哥后恭敬地拱手行礼。倒是他身后薄纱遮面的美人有些高冷，只是随便瞥了严蒙坤一眼，象征性地眨眨眼。
严蒙坤并没有关注女子的无礼，只是对四弟的状况非常在意，“蒙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昨夜大战后你一直未出府，大家都很担心。”
严蒙宇抬手示意哥哥落座，自己则恭恭敬敬地为身后姑娘先擦干净椅子。
严蒙坤看着弟弟拂袖擦灰的动作，隐约觉得不妥，又不好多问，便点头笑道，“这位就是丽姬姑娘了吧。”
女子双眸微斜，丢出一个三分不屑、七分妩媚的白眼，兀自斜坐，偏着头去看厅外风景。
严蒙宇只好接过话题，尴尬回道，“二哥误会了，这位是我的贵客，不是丽姬。丽姬今夜身体不适，就没有随我一同到来。不知二哥有什么吩咐吗？”
严蒙坤不失礼貌地回以微笑，心中想到了仙侣血脉，下意识认定，这女子是四弟的另一位“器侣”。便直接切入主题，“吩咐不敢，只是有些疑问。愚兄想问贤弟，靠仙侣血脉得来的姑娘，是否分为自愿与非自愿两种？”
严蒙宇闻言有些迷惑。据他所知，整个西天云，只有父亲熟悉仙侣血脉。可父亲关于仙侣血脉的认知，都来源于那位失踪的伯父。据传，伯父的相貌有些难言，但言谈气度远超凡俗。所以当年的姑娘们都是被他三言两语骗到手的，并没有被动的情况出现。
照理来说，父亲应当是不知道“非自愿”这种。所以，面对二哥这个问题，他不免生出许多猜测。
“二哥，是唐国那边施压了吗？”严蒙宇毫不遮掩，直击要害。
严蒙坤一听，哑然失笑，缓了好一会才整理好语言，“四弟猜得不错，此事确实和唐国有关，只是……”他一边说着，一边拿眼去瞟旁边的蒙面美人。
严蒙宇瞬间会意，坦然道，“但说无妨。”
严蒙坤便又打量了女子一番。此女体态婀娜，一方薄纱遮在脸上，在星光、烛光的勾勒下，愈发美好。特别是那一双动人心魄的凤眼，只是稍稍对视，便觉得身心酥软。他自持从未见过如此勾人的眼睛，但却又隐约觉得在哪里见过。尤其是她身上带有一缕幽香，闻起来格外熟悉。
他短暂组织了一下语言，便直接说道，“据我所知，南疆的奴隶契分为肉身契和灵魂契两种，其中灵魂契较强，一旦签订，就是生死不离。奴隶不仅会全心全意遵从主人，甚至在主人身死时，也会随之死亡。
“相对而言，肉身契则弱了许多。奴隶虽然会遵从主人吩咐，但主人不吩咐时，奴隶依然拥有相当大的自由。而当主人死掉，奴隶则立刻获得自由。虽然我不太了解仙侣血脉，但是从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里，我隐约推断出仙侣血脉获得的器侣，应当也分两种，或许就和自愿、非自愿有关。”
严蒙宇认真听着，眸中不时有精光闪过。这位二哥不愧是西天云内城管理者，思维当真是缜密。只是通过零星的传言，便推断出这种隐秘。更难能可贵的是，他还如此恭谨，居然用“器侣”这个词来代替不怎么好听的“器奴”。严蒙宇忽然觉得有些欣慰，或许自己死后，这位二哥也有能力带领严氏继续往前走。
“二哥当真是洞明事理，蒙宇佩服。不错，是否自愿成为器侣，的确决定了契约形式。不过二哥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今夜没有外人，不妨开诚布公。”
严蒙坤闻言，心下欢喜，可还是瞥了一眼旁边的女子，略带戒备地说道，“贤弟，大唐给我放了一个消息。你的枕边，可能有他们的奸细。”
严蒙宇闻言愣了一下，随即摇头道，“不可能，这府内绝不可能有人背叛。无论契约形式是否宽松，我都相信她们，也请二哥相信我。”
面对严蒙宇斩钉截铁的态度，严蒙坤虽有疑虑，但还是选择了接受。毕竟，今晚的主题就是开诚布公，所以他决定顺着严蒙宇的判断进行推理。
“既然贤弟这么确定，那我也不好乱猜了。事情是这样的，大唐在西天云的谍子中，有一个叫骞云的负责人。此人修神，境界应该已达到法天象地。因为他年纪比我大，但是容颜却很年轻。”
严蒙坤说到这里神色黯淡了一下，随即恢复正常，继续说道，“此人行事谨慎，与我都是单线联系。八天前，他向我透露说，大唐已经起兵百万，直奔天云而来，要我协助他控制内城各处高速驿道关卡。我当时没有点头，约定了半月后给他答复。可是今天他突然找到我，暗示我尽早给他回复。我有意指出，贤弟已经可以驾驭仙侣血脉。但他不仅不怕，还给我留了四个字，说，贤弟的仙侣血脉有问题，会伤及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