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千道接过质地沉重的银柄桃木梳，让细密地梳齿在严歌宁顺滑的发丝间滑过。那发丝似泉水般轻凉，又似流沙般细软，指尖每每轻触，往事便历历涌现。
四年不见，曾经保护他的高大身影，已比他矮了半头。若是坐下，还不到他胸口。只是她的容颜更英气了，瘦削的脸庞透露出一种坚毅与不甘。
说来也对，自从她哥哥惨死山中，他的父亲一并惨死接印村后，东天云城的大长老膝下，只剩她一个孤女。作为大长老唯一的后人，她肩负的压力肯定是严千道难以想象的。或许自己的养父母便是迫于这种压力，才私奔消失的吧。
回想同为孤儿的自己，并没有传承家业的重担，如今22岁了，还能无忧无虑的生活。可一想到自己22了，严千道恍然回味起严歌宁已经25了。25的姑娘已经是大龄女子，按照天云山的规矩，若不能成为长老，便要下山回家。不过以严歌宁的身份，她爷爷怕是不会允许她留在山上。
所以今夜的师姐如此幽怨，莫非是家里给她安排了亲事？
严千道的手忽然停了下来，思考着当年是如何应付家里安排的相亲的。或许还能给师姐提供些靠谱的建议，保证她打发走那些渣男，稳稳地嫁不出去。
严歌宁赏着夜色，突然发现严千道不动了，很自然地侧身，靠进严千道怀里，闭上眼，享受片刻的温存。
严千道回过神来，没好意思躲，就试图缓解一下暧昧的气氛，“宁师姐，我好久不在山里。这些年宗门有什么变化吗？”
严歌宁依然闭着眼，声音轻轻柔柔、平平淡淡，“门内还是老样子，但门外的变化很大。你一直醉心修行，想来也不感兴趣。”
“那就？说说吧……”
严歌宁伸出手，扯了扯严千道的衣襟下摆，让他靠自己更近一些，继续说道，“咱们颜氏当年逃难来了天云山，那时还很弱小。经历了太师祖、师祖、师父三代，才在天云桥西边站稳了脚跟。但这种局势是暂时的。要知道，天云桥是连通南澹大陆东西两侧的唯一通道，我们夹在西部的大宋和东部的大唐之间，虽然他们遥相对峙，都不肯先出兵犯险，可暗地里的动作依然不少。
“你离开后第二年，东天云那边出了个‘阳明教’，据说有大唐的支持。天云山一向中立，所以并不在意，具体事项都交由东天云自行处理。可那阳明教手段了得，很快就劝服东天云支持他们发展。如此三年，到今时，已是如日中天。
“关于东西天云城，你应该是知道一些的。东天云最早是从西天云分出去的激进派。他们始终不肯偏居天云桥，意图复兴颜氏。无奈，西边有颜氏本家这道障碍，他们没实力掀老祖宗牌位。如今阳明教势力堪比天云山，他们就不再顾忌祖宗颜面了。”
严千道闻言，心里很不是滋味。歌宁出身东天云，理应为东天云说话，或许是顾及严千道的感受，才这样有意逢迎。他便有意安慰道，“那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东天云想开辟氏族版图，对整个严氏来讲，不也挺好吗？”
严歌宁苦笑，瞪了男子一眼，可一看到夜空下秀美的容颜，她埋怨的眼神瞬间变得柔软，“呆子，那阳明教是大唐支持的，大唐的目的只是帮助东天云发展，占领东天云这一小片地方吗？他们的目的必然是吞下整座天云桥，再向西进犯大宋。先前唐宋相安无事，全因断天谷天险阻断。唐国若是吞下天云桥，他们便能继续西犯，进可攻、退可守，无限猖狂了。”
严千道对历史不太了解，对于这个世界里的大国设定更不清楚，但他明白大唐强盛无比，大宋也不是好欺负的，便继续问道，“可唐国这么筹谋，大宋就一直没有反应吗？”
严歌宁望向三十丈外的自己的洞府，声音飘渺无力，“还不是因为十三皇子。”
严千道闻言，心中有些感慨，竟然是他。
十三皇子，曾经的大宋储君。他九年前登天云山观礼时，在人群中多看了严歌宁一眼，只是这惊鸿一瞥，便对她心心念念。他许诺过，只要严歌宁肯“下嫁”做他的太子妃，等他继位，必保天云山三代无忧，即便天云山谋反，甚至归入大唐一派，亦可免去全宗上下的罪责。
这种承诺可是堪比天大。要知道，当年颜氏身为国戚，就因叛国罪遭到全面围杀。如果得了这种只有利、没有弊的君王许诺，那颜氏一脉，还有天云山、天云城，就更能打造千年基业了。
但掌门颜洪卿以及歌宁的师父颜弘道表示，年轻人的情爱要自己谈，他们不管。
于是十三皇子的求爱便被委婉地拒绝了。可深情如十三皇子，却从未放弃。他每三个月都会鸿雁传书给严歌宁，以寄相思之苦。即便登基后妃嫔无数，皇后的位置依然空着。
若是以他这个痴情人的坚守来看，确实有理由坐视不管，任凭大唐发展。
但自古以来，可爱的人都不可靠，他或许真的不配做一位好皇帝。
严千道想着这些陈年往事，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他现在还给你寄情书吗？”
严歌宁朱唇微启，犹豫了一下，才期待地问道，“你吃醋了？”
“不是，我的意思是……”